树叶断裂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令仪拔出短刀,贴着石壁后退。她将黄帛紧裹在怀中,另一只手按住颈后的伤处。那里又开始发烫,像是有东西在皮肤下蠕动。
她不能留在这里。
外面的敌人已经盯上这处遗迹,冷宫旧档也随时会被烧毁。她不能再等月圆之夜,也不能再靠猜测去拼凑真相。
她盘腿坐下,闭眼,把呼吸放慢。铜牌被她握在掌心,贴在眉心。她想起父亲站在雨中的样子,想起他停顿的脚步和低沉的声音。
意识一点点沉下去。
画面浮现。
那是三年前的北境山路。天上下着细雨,马车轮子陷进泥里。父亲下了马,站在一座破败的道观前。门匾上写着“玄穹观”三个字,字迹斑驳。
她记得这一幕,但当时没有在意。
记忆里的父亲站在门前,抬头看了很久。然后他对身边的老道人说:“封印还在?”
老道人点头,“未曾动过。”
父亲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符,交给对方。“若将来有人持鹰衔令而来,便将此物交予她。”
那玉符通体漆黑,中间刻着一个星点。老道人收下后,转身走进观内。地面露出一道暗格,里面放着一卷竹简。
沈令仪看清了竹简上的字——“天枢引”。
她的头猛然一震,像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嘴里泛起一股铁锈味。她睁开眼,手指掐进膝盖,才没让自己叫出声。
她知道了。
开启黄帛,除了血脉、口诀和鹰衔令,还需要“天枢引”。那不是人名,也不是口诀,是一件东西。而它就在玄穹观里。
她撑着石台站起来,脚步虚浮。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行动。
她把铜牌收进袖中,将写满口诀的素绢叠好塞入内袋。短刀插回腰间,她走出密洞。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山间的湿气。
她在洞口站了片刻,辨认方向。北境离京有三日脚程,走官道容易暴露,只能穿山林小路。
她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脚步声。
萧景琰从暗处走出来。他身上换了件灰袍,脸上抹了炭灰,手里提着一把无鞘的短剑。
“你要去哪?”他问。
“玄穹观。”她说,“我知道怎么开黄帛了。但必须去那里拿一样东西。”
萧景琰走近,盯着她苍白的脸。“你刚才用了那个能力?”
她没否认。
“不是月圆,你强行触发,会伤身。”
“我没得选。”她说,“他们要烧档案,要让我变成一个查无此人的人。如果我不去,就再也没有机会证明自己是谁。”
萧景琰沉默。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旦冷宫旧档被毁,江意欢的身份就成了死证。没人能证明她曾是沈家的女儿,也没人能证明当年的冤案存在。
“我跟你去。”他说。
“不行。你是皇帝,离开皇宫太危险。谢昭容一旦发现你不在,就会动手清场。”
“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放在她手里。“这是禁军左翼的调令。林沧海会接手城防,封锁东宫和藏书阁。刘通已经被控制,明日不会有人烧档。”
她看着那块令牌,没接。
“你不信我?”他问。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连累你。”
“我已经站在这里了。”他说,“要走,一起走。要死,也死在同一条路上。”
她终于接过令牌,收进袖中。
两人沿着山脊往西走。天还没亮,山路难行。沈令仪几次差点摔倒,都被她自己稳住。她的腿发软,胸口闷痛,但她没有停下。
走到半山腰时,林沧海追了上来。
他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背上背着一个布包。看到两人,他单膝跪地。
“小姐,我带了干粮和水。还有这个。”他打开布包,取出一件深青色的斗篷。“北境夜里冷,您披上。”
沈令仪接过斗篷,点头。
林沧海看向萧景琰。“陛下,我已派人盯住谢府。五岳盟昨夜调动了二十人,往西边来了。他们可能也在找道观。”
“他们不知道具体位置。”沈令仪说,“只有我知道。”
“那更要快。”林沧海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摊在地上。“走这条小路,绕过鹰嘴崖,两天能到山脚。但最后十里是绝壁,只能徒步。”
萧景琰蹲下看图。“我们连夜走,天亮前穿过第一道关卡。”
林沧海点头。“我带人在后方断路。若有追兵,我会拖住。”
沈令仪忽然开口:“你不用送这么远。回去守好京城。要是我们回不来,至少还有你在。”
林沧海抬头,看着她。“当年我没能护住将军,现在不能再看着小姐一个人上路。”
她没再说什么。
三人分头行动。林沧海留下断后,沈令仪与萧景琰继续前行。
他们翻过两座山,天边开始泛白。
脚下的路渐渐变成碎石坡。远处出现一片雾蒙蒙的山影,山顶隐约能看到一角屋檐。
“到了。”沈令仪说。
萧景琰看着那片山影。“那就是玄穹观?”
她点头。“我们得小心。既然五岳盟已经出动,他们可能比我们先到。”
两人加快脚步。走到山脚时,换了一辆农家马车。车夫是个老头,见了萧景琰给的铜钱就点头,一句话没问。
马车缓缓上山。
沈令仪坐在车厢里,手一直按着袖中的短刀。她的呼吸有些急,额头又开始出汗。
萧景琰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的山路。
雾越来越浓。
车轮碾过石板,发出咯噔声响。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鸟叫。
不是寻常的叫声,是短促的一声,接着停顿,再叫两声。
沈令仪猛地抬头。
那是林沧海教过的暗号——前方有埋伏。
她抓住萧景琰的手腕。“停车。”
车夫没反应。
她抽出短刀,一脚踹开车门。
马车仍在前进。
路边的树丛里,闪过一道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