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的烛火还在烧,沈令仪站在丹墀上,手按凤印。百官低头,谢太傅退至末位,赵承业已被押出宫门。她正要转身离去,内侍急步奔入,跪地叩首。
“陛下在勤政殿昏厥,太医已到,脉象极弱!”
沈令仪脚步未停,直接走向殿门。“封锁消息,关闭宫门,六部尚书一个时辰内到金殿议事。”她声音不高,却压住所有低语。
她快步穿过长廊,裙摆扫过青砖。勤政殿外,两名太医守在门口,脸色发白。见她到来,连忙跪下。
“怎么回事?”
“陛下寒毒入体,心脉受损,现下高热不退,神志不清。若不能三日内退热,恐怕……”
“药呢?”
“已经煎了,可陛下吞咽困难,只能靠银针维持气息。”
沈令仪掀开帘子走进内室。萧景琰躺在榻上,脸色青灰,额上冷汗不断。她伸手探他手腕,脉搏微弱断续。她盯着他看了片刻,转身走出。
金殿内,六部尚书已到齐。她立于龙椅之侧,开口道:“陛下染疾,暂由我代行朝政。凡奏本先送凤仪宫,再呈金殿议决。若有异议,现在就说。”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贵妃摄政,不合祖制。女子干政,恐乱纲常。”
沈令仪不答,只抬手。一名女官捧出三封朱批文书,当众展开。
“这是陛下病前亲笔所书,其中一道明言:‘若遇急变,可交贵妃裁断’。字迹、印玺皆真。你们要验,便自己来看。”
无人上前。
她继续道:“我不是为权而来。大周不能无主。陛下一日未醒,我就一日不离此殿。谁想趁机生乱,我不介意再关几个牢房。”
工部尚书低头道:“臣无异议。”
户部尚书跟着附和:“国事为重,贵妃主持大局,合情合理。”
沈令仪点头。“从今日起,每日辰时开阁受本,午时批红,申时召见部臣。若有紧急军情,随时通传。”
她回到凤仪宫,案上已堆满奏折。她坐下,提笔批阅。一道关于边关粮草调度的折子,她勾出几处疑点,命户部三日内回禀。一道地方官员贪腐弹劾,她批了“查实即办,不得拖延”。
夜深,她才起身。端着一碗温水走进勤政殿偏室。萧景琰仍在昏迷,呼吸比白天稍稳。她用帕子蘸水,轻轻擦他嘴角。他没有反应。
她坐在床边,翻看随身携带的名册。林沧海在京中布下的暗线,已有七人确认安全。她写下新的指令,交给守在外间的亲信。
第二日清晨,她准时出现在金殿。兵部送来急报,北境有小股敌军试探性侵扰。她下令边军戒备,但不得主动出击,同时调两营后备军至二线驻防。
礼部又有人进言,说贵妃临朝,有违阴阳秩序。她只问一句:“你说我该不该退?那现在谁来批这些折子?谁去边关打仗?你吗?”
那人闭嘴退下。
第三日,她开始召见各部主官。每人都带文书前来,她一一过目,发现问题当场指出。刑部一本旧案卷宗有涂改痕迹,她直接命大理寺重审。工部一项河堤修缮预算虚高,她削减三成,责令十日内重新上报。
朝臣渐渐不再反对。有人私下议论:“她比许多男官都清楚政务。”
第五日,太医回报,萧景琰体温终于回落,虽未醒,但脉象平稳。她听完,只点头,转身继续批折子。
夜里,她照例去探视。刚坐下,忽觉颈后一阵灼热。她抬手摸去,皮肤发烫,像是被火烤过。她闭眼,却没有等到月圆之夜,意识却忽然沉入一段记忆。
那是三年前冷宫的一个雨夜。她蜷缩在角落,听见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一个人影站在院中,没有打伞。她认不出脸,但那人身上的气息,清冷如松,与今日勤政殿里的味道一样。
她猛地睁眼,看向床上的萧景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她立刻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凉,但她没有松开。
“你还记得那天吗?”她低声说,“你站在雨里,一句话没说,可我知道你在。”
外面传来更鼓声。她没有动。
第六日,她开始处理积压的刑狱案。一道死刑复核,她发现证词矛盾,下令暂停行刑。另一道流放案,原告证据不足,她直接驳回。
有御史弹劾她干预司法,她说:“司法若不能公正,要它何用?”
那人不敢再言。
第七日,她一整天没出金殿。连饭都在案前吃。傍晚时,太医再次来报:“陛下今早咳出一口黑血,但精神略好,指尖能动。”
她放下笔,走去偏室。萧景琰仍闭着眼,但呼吸均匀。她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
“你知道吗?”她说,“今天户部尚书亲自来送账册,一句废话没说。工部那个老油条,现在见我都低头。”
她顿了顿。“你说过等我回来。现在轮到我等你醒了。”
她的手一直没放开。
深夜,她批完最后一本折子,让宫人送来热水洗漱。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又回到偏室。她坐在灯下,翻开一本新送来的边关战报。
忽然,她察觉萧景琰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她抬头,看见他眼皮轻颤。
她立刻放下折子,凑近。
“萧景琰?”
他没有睁眼,但手指缓缓收拢,握住了她的。
她没动,也没说话。
烛火跳了一下,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外面天色微亮,第一缕光从窗缝透进来,落在她的肩头。
她靠着椅子,闭着眼,手仍握着他。
一只飞蛾扑向烛火,撞在灯罩上,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