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弯道口,那人提着木盒站着,风沙吹动他的衣角。
沈令仪没有下马。她盯着那只手,疤痕从手腕延伸到指尖,和林沧海的一模一样。可老兵不会站得这么直,呼吸也不会这么浅。她见过真正的林沧海在冷宫外递药单的样子——脚步沉,肩膀松,像一块被磨钝的铁。眼前这个人,是假的。
她抬手,亲卫立刻围拢。她低声下令:“把他带下去,关在后帐,别让人靠近。”
队伍继续前行。天光渐亮,山道崎岖。她靠在马背上闭眼,脑中回放三年前的画面——谢昭容安胎那日,廊下有个小太监低头走过,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也有这样的疤。那时她只当是巧合,现在想来,那是谢家埋的人。
萧景琰策马靠近,“你认出他了?”
“不是林沧海。”她说,“是谢家的人。”
“他们想逼我们走大道。”
“那就偏不走。”
入夜后,他们抵达一处荒废的冷宫侧门。墙根下有一块青石松动,她伸手推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这地方只有前皇后知道,当年她母后曾带她来过一次。颈后的凤纹突然发烫,像是在指引方向。
两人沿地道前行,脚下是潮湿的砖。半个时辰后,出口通向御花园角落的枯井。他们爬出时,四周无人。
周将军已在外接应。他低声汇报:“赵承业调了两营兵守南门,说是防刺客。谢太傅今日早朝称陛下久不视政,恐生变乱。”
沈令仪点头,“他等不及了。”
“我们要不要先回寝宫?”
“不去。”她说,“直接去金殿。”
她仍穿着骑装,腰间挂着凤印。进宫门时,守卫拦住去路。她取出令牌,对方认出字迹,连忙让开。
金殿上,百官已列班。赵承业身穿铠甲立于殿前,谢太傅站在文臣首位。两人正在说话,见她进来,声音停了。
沈令仪走到丹墀下站定,未跪。
赵承业开口:“贵妃深夜入宫,所为何事?”
“我问你。”她说,“陛下虽暂避风寒,但每日批红不断,昨夜还下了三道谕令。你说陛下失联,是谁传的假消息?”
赵承业脸色一变,“你有何证据?”
“宫门调度记录。”她抬手,校尉捧着簿册上前,“你未经兵部调令,私自调动两营兵马驻扎东华门外,形同兵谏。按《军律》第三条,该当何罪?”
殿内一片寂静。
谢太傅咳嗽两声,出列道:“贵妃涉政,不合祖制。女子干政,易乱朝纲,望陛下慎之。”
沈令仪冷笑:“三年前沈家满门抄斩,你也说‘依律行事’。可那天的律,是谁改了边报?是谁伪造了通敌书?若依祖制,通敌者族诛,如今谢家余党还在朝堂,谁来问责?”
谢太傅嘴唇微抖。
她转向众臣:“今日我站在这里,不是以贵妃身份,而是以大周律法守护者之名。你们心里都清楚,是谁在毁法乱纪,是谁在借礼杀人。”
有老臣低头不语,有人悄悄后退半步。
赵承业突然拔剑:“你血口喷人!我要面见陛下!”
他迈步向前,两名禁军立刻拦住。他怒吼:“让开!否则以抗命论处!”
这时,垂帘后走出一人。
萧景琰穿着常服,步伐平稳。他走上龙椅,坐下,目光扫过全场。
赵承业僵在原地。
沈令仪立即道:“赵承业,私调禁军,图谋胁君,按《军律》第三条,即刻收押,交大理寺审理!”
话音落下,四名禁军上前。赵承业挣扎,剑被夺下,双手被反剪。他吼叫:“你们合谋陷害!陛下不会容你——”
“够了。”萧景琰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喧哗。
赵承业闭嘴,但仍瞪着沈令仪。
禁军将他拖出大殿。经过谢太傅身边时,那人没有看他一眼。
沈令仪立于丹墀之上,声音清晰:“自今日起,凡违律者,不论出身,皆依法处置。若有不服,尽管上殿来辩。”
群臣低头。有人轻声道:“持正守法,有凤仪之风。”
另一人附和:“此女真乃国之柱石。”
谢太傅站在原位,指甲掐进掌心,面色灰败。他想开口,却发现无人再看他。
萧景琰坐在龙椅上,未发一言,也未动一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宣告。
沈令仪转身,面向百官。她的影子投在金砖上,很长,很直。
一名年轻官员出列,双手捧着奏本:“臣有本启奏,关于户部账目不清一事……”
她点头,“说。”
又一人上前:“臣弹劾礼部侍郎受贿,为其子谋缺……”
“准奏。”
接连三人提出陈情,她一一回应,条理分明。
谢太傅终于动了。他慢慢退回班列末尾,不再言语。
沈令仪的目光扫过空出的位置。赵承业的座位已经没人了。
她看向萧景琰。他微微颔首。
这一刻,朝堂之上再无质疑之声。
一名老臣颤巍巍地上前,双手捧着一份卷宗:“老臣……老臣要告发一人……”
沈令仪接过卷宗,打开。
第一页上写着三个字——谢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