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小鹏再次重重叹气，表情悲愤：“不理解啊不理解～～我都不喜欢人的！我是机性恋——摄影机的机。人为什么不能和摄影机结婚？！然后我生一堆小摄影机，这样我爸妈既有了孙子孙女，我还不用买新摄影机了！一举两得！多完美！”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天才，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越绘宁则被逗得前仰后合，拍手叫绝：“哈哈哈！崇小鹏！你真是个天才！这个理由好！我下次也跟我爸妈说，我是‘琴性恋’‘谱性恋’，我的钢琴、我的谱子就是我此生挚爱！”
陈铮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崇小鹏，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这想法甚合我意”的越绘宁，最终将目光落在安静吃饭、认真听朋友们瞎掰的谢知衡身上。
这两个人一拍即合，抱怨迅速升级为艺术创作。
吃完饭，碗筷还没撤下去，崇小鹏就用手打着拍子，越绘宁即兴填词，两人开始把刚才的抱怨编成歌，在餐桌旁扭起来，高一声低一声地唱了起来：
“哎——催婚像座山呐～压得我心慌慌～”
“二十二岁正青春呐～为何要进围城～”
“留学手续繁又琐～法语单词它不认识我～”
“领导思想老古董～我的创意无处容～”
“机性恋它没有错～只爱摄影机快活多～”
歌声算不上悦耳，调子更是稀奇古怪，但那股子愤世嫉俗又带着自我调侃的疯劲儿，倒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两人边唱边绕着餐桌扭动，仿佛在进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谢知衡看着他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透着一丝无奈和纵容。她默默地站起身，把崇小鹏和越绘宁拎来的那几个椰子收拾起来，抱在怀里，然后看了一眼陈铮。
陈铮立刻会意。
兄妹俩极有默契地同时起身，陈铮抱起剩下的两个椰子，又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和几个杯子，两人躲进了厨房，关上了门。
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陈铮将椰子放在料理台上，谢知衡则去找锤子和钉子，准备开椰子。
“他们……一直这样？” 陈铮接过谢知衡递来的工具，选了个位置，准备敲击。他记得他们小时候似乎还没有这么放肆。
“嗯。” 谢知衡应了一声，站在旁边，准备接椰汁，“压力大的时候，或者高兴的时候。以前他们发疯的时候，你在部队。”
陈铮摇摇头，手下用力，“咚、咚”几声闷响，在椰子坚硬的外壳上凿开了几个小孔。
清甜的椰香立刻弥漫出来。
他拿起一个椰子，将椰汁小心地倒入谢知衡端着的杯子中。
厨房的灯光是暖黄色的，柔和地洒在谢知衡的脸上和手臂上。陈铮倒完一个椰子，抬眼间，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伸过来接杯子的手臂上。
她的皮肤很白，比小时候那种带着健康红晕的白不同，现在她是一种近乎剔透的、长期待在室内实验室养出来的冷白。
只是，北京的夏末秋初，空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干燥。
陈铮注意到她小臂外侧和手背的皮肤，有些地方起了细微的干皮。
“北京太干燥了。” 陈铮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低沉，“出去……或者平时在实验室，记得先涂点油膏。不然皮肤容易裂。”
谢知衡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似乎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厨房门被“砰砰”敲响。
“喂喂喂！你们两个会杀椰子吗？别一刀下去水全流光了！” 崇小鹏在外面大喊。
“快出来快出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越绘宁道。
谢知衡和陈铮对视一眼，只好端着倒好的椰汁打开了门。
外面的发泄暂时告一段落，两人显然是唱累了，正瘫着喘气。见到椰汁，立刻眼睛放光地扑过来。
四人围坐在客厅里，喝着冰凉爽甜的椰汁，气氛终于进入了闲聊模式。
崇小鹏咕咚咕咚灌下半杯椰汁，舒爽地叹了口气，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促狭地看向陈铮：“哎，陈少，我们差不多大，你又在部队里，肯定更惨吧？怎么样？被催婚催得烦不烦？周阿姨和陈伯伯有没有给你张罗介绍对象？”
越绘宁也立刻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铮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面色如常，淡淡开口：“还好。部队事情多，他们知道。”
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成功地让崇小鹏和越绘宁识趣地没有再深入追问。
“还是陈铮厉害，能顶住压力。” 崇小鹏感慨道，随即又把话题拉回自己身上，“不像我，我妈最近念叨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我爹就差拿刀架我脖子上了……”
朋友的到访，暂时吹散了谢知衡眉宇间因实验难题而凝结的沉郁。
不过，当第二天清晨，她回到大学实验室，面对那些依旧不尽人意的数据和停滞不前的实验进度时，现实的压力再次清晰地笼罩下来。
梅韫先教授交给她的新课题——“信号转导通路在微生物中的原始形式研究”，进展极其缓慢。这个方向太过前沿，国内可借鉴的经验几乎为零，有限的国外文献也多是概念性的探讨，缺乏具体的研究方法和可靠数据支撑。
她目前卡在了一个关键的环节：如何从她筛选出的几株可能具有细胞间通讯能力的特殊环境微生物的发酵上清液中，有效分离并鉴定出那些含量极低、性质不明的潜在信号分子。
实验室新添置的进口层析系统虽然是国内顶尖，但对于分离这种痕量、且可能极其不稳定的活性物质，其分辨率和灵敏度依然显得捉襟见肘。
她尝试了多种层析填料和洗脱条件，得到的色谱图要么基线飘移，要么峰形拖尾严重，难以收集到足够纯净的组分进行下一步的活性验证和结构分析。
更棘手的是，一种关键的亲和层析填料，需要从美国进口，采购申请递交上去快两个月了，却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国际形势风云变幻，这种用于基础研究的特殊生化试剂，进口审批变得异常严格和缓慢。
谢知衡站在层析系统前，看着屏幕上那条不尽人意的色谱曲线，眉头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