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宫道
宜修从马车上被剪秋扶着走下来的时候,主仆两人的神情都带着些隐隐的激动。
这个时节,皇上怎么突然把她从王府接到皇宫了呢?
王爷刚刚登基,头一个入宫的女眷,身份自然是非同一般的。
尽管知道不应该,但宜修心里还是不可控地产生几丝期盼:
虽然当初那样说了...
可万一,王爷突然改主意了呢?
姑母还在后宫呢,如果她能说动王爷呢?
那么,那么...
宜修紧紧抓着剪秋的手,手心都紧张地沁出一层薄汗,湿漉漉黏腻腻的。
她如今毕竟还很年轻,二十多岁的女子,还不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极力想压住上扬的嘴角,做出严肃端庄的姿态。
可偏偏总不能成功,看着就有些奇怪。
跟着苏培盛来到养心殿的时候,宜修看着正伏案批折子的恪战,心突然怦怦的,跳得好快。
“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恪战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起吧”
待宜修起身后,不待其开口,就招手让她进前来,递过去一个厚皮册子,
“这是后宫各个宫室的地理分布图,你看一下,看日后想住在哪个宫里,要不要与人同住。”
“选好后,再把如今王府里那几个格格的住处给她们选定了。 ”
恪战边说着,又递过去一个小折子,“这是如今后院那些人的家世年龄,你也看看,然后把她们的位分给定下来。”
“至于封号这个,看你自己”
“这里边有内务府拟好的几个封号,你看看有没有顺眼的吧。”
说罢,恪战指了指一旁早已备好的稍小些的桌椅,示意宜修坐在那儿干活就行。
全程没有过任何寒暄。
宜修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下意识跟着坐在椅子上了。
宜修: ......
这,这对吗?
待翻开那本小折子,上头第一位写得就是对于柔则的追封,
原大福晋乌拉那拉氏,入府三载,孕一子,降生即夭亡,后郁结于心,因重病薨逝,追封孝纯皇后。
宜修抿了抿嘴唇,接着往下看。
原侧福晋甘氏,入府三载有余,育一女额尔赫,因产后血崩薨逝,甚哀,以嫡福晋之礼下葬,特追封孝贞烈皇后。
宜修怔怔地盯着甘托雅的谥号,看了许久,仿佛要把那个名称牢牢烙进自己的眼睛里似的。
皇上把甘氏追封为皇后了啊...
孝贞烈,哈...孝贞烈皇后...
嫡姐才只追封了孝纯皇后罢了,
原来帝王的喜恶,一目了然。
接下来是宋氏,因生育阿吉格,被追封顺安皇贵妃,但讽刺的是,宋氏的尸身早已化作尘灰,连妃陵都没能进去。
宜修很快就把她跳了过去,翻过这一页,继续在小小的折子里搜寻着自己的名字,很快她就找到了。
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大福晋之妹,育长子弘晖,年四岁,封贤妃。
侧福晋苗氏,二格格额尔赫养母,封容妃
宜修的脸就白了。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手指紧紧捏着写有她位分的那页纸,用力到扭曲变形。
“皇上...”
宜修苍白着脸,低声唤道,
“你打算把妾身封为贤妃吗?”
不是皇后,只是个妃...
“是啊”
恪战头都没抬的回答,
“那上面不都写的挺清楚了?”
“你宫殿选好没,选好了之后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抓紧时间今天就把这些事儿安排下去,明天就能把府上的其她人接过来了。”
省得一拖再拖的,夜长梦多。
宜修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一脸的恍惚怔愣。
“如果只是贤妃”宜修咬紧牙关,呐呐道“那您为什么要专门把妾接进宫来呢?”
“还让妾为后院的其余人分配宫室位分...”
这不都是皇后该做的吗?
恪战洋洋洒洒在折子上骂人的手就顿住了。
他扭头看向宜修,诧异地打量着她,像是奇怪她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宜修见状,一颗心突然就重重沉了下去,她终于意识到,或许她和皇上从一开始的交流,就是有偏差的。
而现在,因为这份偏差,她已经成功激怒了自己的君主。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立你为后了?”
恪战反问,神色冷淡,
“更何况,你当初不是都听到了吗?”
“在你姐姐房间的时候,你应该能听到朕说的话。”
“当初大乌拉那拉氏临终前,恳求扶你为大福晋,朕拒绝了,朕做王爷的时候,都不会同意扶正你,你为什么会觉得,如今朕做了皇帝,就会同意封你为后了?”
宜修愣住了,片刻后,她的眼眶慢慢盈满了泪水,嘴唇微微颤抖着,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张不开口。
恪战皱了皱眉,有些不耐。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在自己办公的地方看到妾室对他做出这样哀哀求怜的姿态。
他并不会感到怜惜心软,只会觉得耽误时间。
谢邀,他的性癖很正常,不会在正经的地方突然来了不正经的兴致。
“小那拉氏,”
恪战看着渐渐面露惶恐的宜修,神情冷漠道,
“朕一直以为,你会比你姐姐聪明些,至少,要比如今后院绝大部分的女人更能识时务。”
“朕拒绝立后,又把你接进宫,给你分封位分的权力,本以为你会高高兴兴接着的。”
最起码不会在他忙的头昏的时候还来没有眼色的打扰他,
“哪怕是为了乌春呢?”
“可是你现在在干什么?”
“怨怪朕吗?”
恪战不能理解,甚至他还有些难得的好心被糟蹋了的愤怒。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会迎娶新后,后宫短期内也不会进新人,至少三年孝期内不会。
宜修只要把他交代的这件事做好,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管一部分后宫的管辖权,成为名正言顺的妃位第一人。
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乌春,恪战自认为都做出了最好的安排。
但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恪战不理解,且非常困惑。
难道朕是有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对小乌拉那拉氏做出过什么承诺吗?
不然她为什么老是理所当然地觉得福晋和皇后的位置都应该是她的啊?
恪战少见地有些烦躁,因为他发现他根本理解不了宜修的脑回路。
正常相处的时候,他觉得宜修是个挺聪明柔顺的女人,
可为什么每当朕需要用到她的聪明的时候,她就突然又变得看不懂眼色了呢?
最终,恪战选择不再纠结这些小事,谁敢让他不痛快,他自然有法子让别人更不痛快。
“如果你觉得这个位分配不上你的话”
“朕会让苏培盛把你送回府上,把苗氏接过来。”
恪战冷酷道,
“朕相信苗氏为了额尔赫,会很高兴接下这份任务的...”
“不!”
“不要!”
宜修重重跪在养心殿的软毯上,膝盖发出沉闷闷的声响。
她低垂着头,眼泪终于还是滑落下来,一滴一滴,溅落在她那身浅蓝色的织花缎旗袍上,宜修呜咽着,小声地请罪,
“皇上息怒...”
“妾知错了,以后...再不会了”
“妾会好好做的。”
求求您,不要厌弃我,更不要因此不喜欢咱们的弘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