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昭宁心里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就是听长辈提过一嘴,说王村长以前挺能干的?想多了解了解。”
“能干?”
阿姨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带着点不屑和忌讳,“那都是表面!老王头……嘿,反正不是啥简单人。”
“年轻时在公社里就挺有手腕,后来当了咱三组的村长,更是……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了。他倒是还活着呢,住镇西头养老院,都好几年了。老年痴呆了,糊里糊涂的,问了也白问。”
王守富还活着!
在养老院,老年痴呆?
“那周明德会计呢?您有印象吗?”姚昭宁追问。
“周会计……”
阿姨想了想,摇摇头,“没啥印象了。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听说人挺老实本分的,后来……不知道是调走了还是咋了。太久喽,记不清了。”
看来从普通镇民这里能得到的有效信息不多。
周明德似乎被遗忘,而王守富名声似乎不佳,但具体如何,人们讳莫如深。
姚昭宁道了谢,离开小超市,按照阿姨指的方向,往镇西头的养老院走去。
她打算先远远看看王守富的情况。
镇养老院是一栋三层小楼,带个小院子。
姚昭宁在门口登记处说是来探望“王守富爷爷”。
登记的大爷看了看记录本,嘟囔一句:“老王头啊,好久没人来看他喽。”便放她进去了,指了一楼最里面那间房。
姚昭宁走到那间房门口,门虚掩着。
她透过门缝往里看。
房间很简陋,一张床,一个柜子,一把椅子。
床上靠坐着一个干瘦的老人,满头白发稀疏,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老年斑,眼神浑浊,呆呆地望着窗外,嘴角有点歪,流着一点口水。
这就是王守富?
当年那个可能侵吞公款、陷害他人的“老村长”?
看起来,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神志不清的普通老人。
姚昭宁正观察着,隔壁房间的门开了,一个护工模样的中年妇女端着水盆出来,看到她站在王守富门口,便问:“姑娘,看王爷爷?”
“嗯,家里长辈让来看看。”姚昭宁顺口道。
护工叹了口气:“唉,王爷爷也怪可怜的。刚送来时还能说几句话,后来就越来越糊涂,现在谁都不认识了,话也说不了几句清楚的。也就他那个侄子,偶尔来看看,送点东西。”
“侄子?他家里没别人了吗?”
“听说老伴早走了,有个儿子,在外地,好多年没回来了。就这个侄子,叫……叫王什么来着,哦,王建军,在镇上开五金店的,还算有点良心,时不时来看看。”护工摇摇头,端着水盆走了。
侄子王建军?
开五金店的。
姚昭宁记下这个名字。
她没有进王守富的房间,转身离开了养老院。
面对一个痴呆的老人,显然问不出什么。
突破口或许在那个侄子,或者……需要找到更了解当年内情的人。
赵青山。
那个留纸条的“赵青山”。
周明德是会计,赵青山能给他留这样的纸条,多半也是公社的干部或工作人员,可能和财务有关。
他会是什么结局?
纸条里“若我有不测”的预感,是否成真?
姚昭宁在镇上又转了转,去了镇上的老茶馆,坐了一下午,听老人们闲聊,偶尔旁敲侧击地问几句。
关于“红星公社”的老事,老人们倒是能说出一些,但提到具体人名,尤其涉及“账目”、“问题”时,大多语焉不详,或者说“记不清了”。
直到太阳西斜,她准备无功而返时,在茶馆门口遇到一个刚送完孙子上学,回来喝茶的老爷子,得有八十多了,精神还不错。
姚昭宁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又问了周明德和王守富。
老爷子眯着眼想了好久,嘬了口茶,慢悠悠道:“周明德啊……记得,是个老实头子,拨拉算盘珠子是一把好手,就是太认死理。王守富嘛……哼。”
老爷子哼了一声,没多说,但态度明显。
“那您还记得一个叫赵青山的人吗?可能也是公社的?”
姚昭宁赶紧问。
“赵青山?”
老爷子眼神闪动了一下,放下茶杯,打量了姚昭宁几眼,“你个小姑娘,打听这些陈年旧事干啥?”
“我……家里有点渊源,想弄明白一些事。”姚昭宁含糊道。
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赵青山……那也是个可惜了的。当年公社的拖拉机手,年轻,能干,人也不错。跟周会计好像关系挺好。后来……出了事。”
“出什么事了?”
“说是开拖拉机给公社拉化肥,路上翻了车,人没救过来。”
老爷子声音低了下去,“那时候条件差,也没查那么细,就定了意外。可后来有人私下说,那拖拉机出事前,刹车好像被人动过手脚……”
“但也只是说说,没证据。再后来,周会计也因为账目问题被审查,闹了一阵,后来人就不见了,有说是调走了,也有说是……想不开。王守富那会儿,已经是大队长了,风生水起。”
刹车被动手脚?
赵青山是拖拉机手,因为“意外”死亡?
就在给周明德留了关于王守富可疑行迹的纸条之后不久?
姚昭宁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如果赵青山的死不是意外,那很可能是因为他发现了王守富的秘密而被灭口。
而周明德随后因账目被查,甚至“失踪”,很可能就是王守富为了掩盖贪污、并除掉知情人的连环手段!
好狠!为了八百块钱(在当时是巨款),两条人命?
“老爷子,这些事……后来就没人追究了吗?”姚昭宁声音有些干涩。
“追究?谁追究?”
老爷子苦笑,“那时候乱哄哄的,公社都快散了。人都没了,账也扯不清,王守富人活络,上头也有人,后来还当上了村长。谁还翻那些旧账?也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私下里嚼嚼舌根罢了。”
“姑娘,我看你打听这些,怕是家里跟周会计或者赵青山有旧?听我一句劝,过去的事了,都过去五六十年了,人也都不在了,算了吧。王守富现在那样子,也算遭了报应了。”
算了吗?
姚昭宁看着老爷子浑浊却通透的眼睛,一时无言。
她告辞离开茶馆,心情沉重地往车站走。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墨珩始终沉默地跟在她身侧,如同一个无形的影子。
“都听到了?”姚昭宁低声问。
“嗯。”墨珩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