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气派的地下通道,横在无弃面前。
通道一人多高,五尺宽,足够两人并行,地面有明显车辙印,密密麻麻相互叠压,往两边延伸。
车辙印不足二尺宽,应该是运送土方的手推车。
刚刚挖掘不久,墙壁上还是未风化的新土,湿润柔软,没有覆盖苔藓。
无弃伸头两边一望,黑咕隆咚寂静无声,不知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左边墙上挂着一盏油灯,火焰只有蚕豆大小,在黑暗的地道中,感觉光亮无比耀眼夺目。
右边墙根,距离油灯足有三步之外,摆着一只铁皮箱,不大不小锈迹斑斑。
箱旁不远地面上,一只圆咕隆咚的东西。
无弃定睛一看。
我去,居然是颗头颅,血肉模糊,沾满石屑泥土,血迹还未凝固,不用说,肯定是司狱的头颅。
司狱身体炸的四分五裂,只有头颅够硬,顺着洞一路滚下来。
大狗将瘦猴尸体扛到五六步外,转身回来:“你俩离远点,越远越好。”
无弃纳闷:“干嘛?”
大狗没说话,打开铁皮箱。
箱里装着青灰色软泥,满满一大箱,泥中有两个洞,之前应该嵌有东西。
大狗弯下腰,双手伸进软泥中,挖呀挖、挖呀挖,挖出一只黑色瓷坛,西瓜大小,坛口用木塞紧紧塞住。
他将黑色瓷坛放在地上,又在软泥中挖呀挖,挖出另一只黑色瓷坛,完全一模一样。
箱盖背面,横插一把锥子,挂着一捆细棉绳。
大狗取下锥子,小心翼翼在瓷坛木塞上锥穿一个孔,小拇指粗细,将细棉绳插入孔中,绕出四五丈长,然后用牙咬断。
他又重复同样的动作,锥穿另一只瓷坛,插入细棉绳。
答案显而易见。
黑色瓷坛肯定是“震天雷”之类的炮药,细棉绳是引信。
“快走!”无弃拽拽蒙饼,拖着脚镣,苍啷啷、苍啷啷,快步奔到瘦猴尸体附近,转身伸头张望。
大狗关上铁皮箱,捧着两只黑色瓷坛,钻进通往牢房洞中。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不时有土坷垃从洞中滚出。
“大狗在干嘛?”蒙饼纳闷不解。
无弃倒是明白:“他要在靠近牢房洞口位置,挖两个窟窿,把瓷坛放进去,不然会滚下来炸到这里。”
过了一会儿。
大狗从洞中爬出,手里还捏着两股细棉绳。
他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燃细棉绳。细棉绳浸过油,嗤嗤嗤,燃烧的很快。
他飞快奔到蒙饼和无弃身后,捂住耳朵。
蒙饼意识到自己被当作肉盾,赶紧往后退,无弃和大狗也跟着一起退,蒙饼退多少,无弃和大狗就退多少。
绝不让蒙饼吃亏。
这就是兄弟的情谊。
兄友弟恭谦让三四轮。
轰轰!伴随两声震耳欲聋巨响,一股强大气流,裹挟无数碎石土屑,从洞口奔涌而出,撞在对面墙壁上,转向两侧冲击。
蒙饼被凶猛气流冲的站立不稳,眼看往后摔倒,被身后两位好兄弟死死顶住,宛如门板战神一般巍然屹立。
……
爆炸平息。
两位好兄弟长舒口气,不约而同,松开手快速往后退。
蒙饼带着满满的荣耀,轰然倒下,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无弃蹲下身:“喂,醒醒……你没事吧……快醒醒……没事吧?”一边呼唤,一边用力拍打面颊。
蒙饼睁开眼睛,眼角饱含感动的泪花,发出灵魂的拷问:“刚才谁他妈偷袭我的裆。”
无弃拍拍同伴大腿:“我看你岔开腿,怕关不严实漏风进来,所以用了招‘猴子摘桃’,立刻夹的紧紧的,这招果然百试百灵。”
大狗站起身,走到洞口旁边。
无弃也跟过去,探头瞅了一眼,洞壁全部坍塌,堵的严严实实,贲卫短期内休想追出来。
他转过身,前看看,后看看,十分好奇:“这条地下通道工程可不小啊,不是专门为救人挖的吧?”
通往牢房的小地道,简直就像耗子洞,根本没法比,像是主干旁边生出的枝桠。
大狗就当没听见,拎起油灯:“咱们走吧。”
通道弯弯曲曲,七拐八弯,地面不时能看见骨头、橘子皮、空酒瓶,空气中充斥着酒、尿和腐败食物的混合气味。
多半是挖掘者留下的。
他们沿着地道一直走。
先是平地,走了约莫五六百步,开始一点点上坡,坡度十分平缓。有的地方还在滴水,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地面是泥土,又湿又滑,为了防止摔跤,每隔一步,会铺一块粗糙青石板。
嚯,真花了不少心思啊。
无弃暗暗佩服。
鸦门挖这么一条地下通道,恐怕只有一个目的——走私禁品。
不过,贲卫倘若较真,还是会从牢房洞口挖下来,到那时,这条地道就报废啦。
唉,真是可惜啊。
救个人值得付这么大代价吗?
宫二到底许诺什么好处?鸦门才甘愿如此大的损失。
又往前五六百步。
前方停了三辆小车,肮脏不堪,车斗、车轮沾满泥土。
墙边斜靠一把竹梯,从墙里伸出一根铁链,末端挂一只铁环,下半部表面光滑,没多少锈迹,看来经常使用。
大狗伸手握住铁环,用力往下一拉。
喀啦啦、喀啦啦……
顶部缓缓翻下一块厚石板,露出一个洞口,三尺见方,一股凉风吹下来,酸酸爽爽,气味有些特别。
大狗将油灯递给无弃,将竹梯靠住洞口,扛着瘦猴尸体,三步两步爬上去。
无弃本想第二个,不料被蒙饼抢先一步。
吱——呀——吱——呀——
竹梯发出痛苦的呻吟。
无弃不声不响,往后退了几步,万一竹梯垮掉,不至于砸到自己。
好在竹梯还算争气,平平安安把蒙饼送上去。
“油灯不用带出来,吹灭挂在墙上吧。”大狗在洞口喊道。
无弃挂好油灯,迅速爬上竹梯,钻出洞口。
夜色深沉,月光熹微。
晚风冰凉扑面。
外面是一座普通院落,脏兮兮杂乱不堪,到处堆满各种腌菜坛……大大小小、各种形状,散发浓烈刺鼻的发酵酸香。
洞口旁边是一棵杏树,高大繁茂,树下一口大缸,黑黢黢装满大酱。
院子一侧是大门,另一侧是三间老旧屋舍。
屋外檐廊地面铺满晾晒的雪里蕻,早已干透没有水分,角落里摆着一只竹架,从上到下摆着三只竹匾,匾中晒满做酱的黄豆。
忽然,吱的一声。
西厢房门拉开,露出几双黑洞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