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道观来了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的妇人走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个旧布包,布包边角都磨得起了毛。她进门没看别处,径直走到祖师爷牌位前,“咚”地一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肩膀止不住地发抖。
周小言在厨房忙活,听见动静走出来,就见那妇人抬起头,满脸都是泪痕,眼泡肿得像核桃:“祖师爷,求求您发发慈悲,给我指条活路吧……”
这妇人是隔壁山坳的赵大娘,她儿子赵建军跟同村的的陈春燕处对象的事,村里早有传言。周小言搬了个凳子给她,轻声道:“大娘先起来说话,地上凉。”
赵大娘接过凳子坐下,眼泪又掉了下来:“小言姑娘,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我家建军跟春燕好上了,本是好事,可陈家一张口,就要一百斤粮食当聘礼,还要给春燕做一身新衣服,再加六十六块钱。”
她抹了把脸,声音发颤:“你也知道,这年景山里人过得有多难。一天两顿饭,顿顿都是能照见人影的杂粮粥,能不饿肚子就谢天谢地了。钱和布料,我咬牙找亲戚凑凑或许还行,可一百斤粮食……那是要我们全家的命啊!”
赵大娘说,他们去陈家商量过,求着能不能少点粮食,哪怕减到五十斤,他们砸锅卖铁也想办法。可陈春燕她娘是出了名的厉害,叉着腰站在门口骂了半天,说少一两都不行,还说“她闺女金贵,嫁城里的工人也不成问题。”
“我跟当家的都劝建军,要不就算了,陈家这样不通情理,以后怕是也难相处。可那孩子死心眼,非春燕不娶,说这辈子就认定她了。”赵大娘叹了口气,满脸无奈,“结果前几天,俩孩子在山里约会,一时糊涂……就越过界了。”
这话没说透,可周小言瞬间明白了。
“这事被陈家知道了,现在更不得了!”赵大娘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陈春燕她娘带着人堵在我家门口,说我家建军毁了她闺女的名声,聘礼得加到一百五十斤粮食!还说不给就去报公安,告建军强奸!”
“强奸”两个字一出口,赵大娘的声音都带了哭腔:“那可是要蹲大牢的啊!我家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进去了,我们老两口也别活了!”
可要说娶,赵大娘又犯愁:“就算我们把骨头碾碎了,也凑不齐一百五十斤粮食啊!亲戚朋友家的粮缸都是空的,借都没处借。再说,陈春燕她娘那性子,就算娶进门,以后家里能安生吗?可要是不娶……春燕那姑娘这辈子就毁了,她娘真能做出告官的事来……”
她对着祖师爷的牌位又磕了个头,额头都红了:“祖师爷,我知道我家没本事,可建军是个好孩子,春燕也是个好姑娘,就是被她娘逼的……求您显显灵,指条明路,到底该怎么办啊?”
香炉里的三炷香烧得正旺,青烟袅袅地往上飘,绕着牌位打了个旋。周小言望着赵大娘焦灼的脸,心里清楚,这桩事里,粮食是死结,人心是难题,偏生两样都拧成了死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