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指尖死死抠住冰凉的桌面边缘,粗重的喘息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那股撕裂神经的剧痛稍稍退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虚浮感。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聚焦在义父遗留的笔记上,那些散乱的残页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地图。
他颤抖着翻开其中一页,那是一张因年代久远而泛黄的纸,上面是义父林砚舟龙飞凤舞却又透着一丝疲惫的字迹。
“若‘摇篮’苏醒,唯血亲之痛可启封。”
一行字像淬毒的钢针,直刺林默的瞳孔。
字的旁边,是一个潦草但精准的手绘图案,分明是一枚指纹锁的样式。
然而,图案中心并未标注“指纹识别区”,而是用三个小字注解着:“泪痕采样区”。
林默瞬间怔住了。
这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种高科技锁定机制,这是一种……情感验证。
他的思绪被猛地拽回到十年前那个大火弥漫的雨夜。
烧焦的梁木,刺鼻的烟尘,还有哥哥林安冰冷的、被熏黑的脸。
他跪在哥哥的遗体旁,压抑不住的悲恸化作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砸落在他贴身佩戴的玉佩上。
那块玉佩,后来被义父林砚舟以“需要特殊材料进行能量传导测试”为由取走,最终嵌入了地下主机的核心生物识别槽中。
他缓缓抬手,从颈间摘下那串用细绳穿着的碎玉片。
它们棱角分明,带着火燎的痕迹,正是他当年从火场废墟中拼命刨出来的残骸。
在所有人都以为那块核心玉佩已彻底损毁时,他留下了这些碎片,作为对兄长最后的念想。
原来,义父早就预见到了今天。
他需要的不是一把钥匙,而是一段无法磨灭的、承载着极致痛苦的记忆。
唯有带着这份记忆走入“摇篮”,他才能真正掌控它。
与此同时,幽深的地下设施内,林晚舟正屏息凝神地贴在厚重的精钢铁门前。
耳机里传来程兰冷静的指令:“别碰红外线,门后是第二重机关,一组由心跳频率控制的电磁阀。我在数据库里找到了一个奇怪的参数,它的阈值……天,和林默早年的体检档案惊人吻合。”
林晚舟的心一沉。
门后那个被称为“夜莺”的女人,那个维持着“摇篮”最低限度运行的活体终端,她的心跳竟然在模仿林默。
“我明白了,”程兰的声音带着一丝骇然的推断,“她的整个神经系统很可能都被改造了,变成了一个活体模拟器,用来欺骗系统,让它以为真正的权限者一直都在。”
时间紧迫,每一秒都可能生变。
林晚舟没有丝毫犹豫,抽出战术匕首,在自己左手掌心上利落地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瞬间涌出,她咬着牙,将血掌用力按在门框一侧一个毫不起眼的传感器上。
这是“火种”组织成员通用的最高级别应急认证方式,以鲜血为引,强制系统进入短暂的紊乱状态。
果然,门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前方的全息投影一阵扭曲,闪现出一段从未见过的录像。
画面中,林砚舟站在巨大的中央控制台前,神情疲惫而决绝。
他对着镜头,低声说道:“如果你们能看到这段录影,说明‘摇篮’已经被外部力量激活。记住,一件事……真正的林砚舟,死于1932年的冬天。”
话音未落,录像戛然而止。
监控画面猛地切换至当前的地下室内景,冰冷的机械镜头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最后精准无误地对准了林晚舟那张沾着血污、写满震惊的脸。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夜空,林默驾驶的越野车在路口一个急转,改变了原定去往医院的方向。
就在刚才,一个加密的匿名来电接入,对方只来得及说出几句断断续续的话,背景是混乱的枪声和惨叫——那是徐鹤年安插在部长身边的最后一名线人,用生命发出的讯息:“部长……要清空所有历史备份……包括‘火种’的……起源档案……”
“程兰!”林默对着车载通讯器低吼,“立刻切断城西医院区域所有外部供电,启动备用柴油机组,给我制造一场‘突发停电检修’的假象,拖住所有人!”
他将油门踩到底,车辆如离弦之箭,冲向地下设施的另一个隐秘入口。
当他借着供电切换的混乱潜入地下维修通道时,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发生了。
幽暗的通道尽头,林晚舟正被两名伪装成维修工的特务死死挟持,冰冷的枪口抵着她的太阳穴。
千钧一发,没有思考的余地。
林默猛地向前一步,从怀中掏出那片碎玉,无视特务惊愕的目光,将其狠狠按向墙壁上那个与笔记图案一模一样的识别器。
在玉石接触到冰冷金属的瞬间,他闭上双眼,所有纷乱的思绪、所有的计划与愤怒,都化为一句压抑多年的低语:
“哥,我回来了。”
刹那间,响彻整个地下空间的尖锐警报声戛然而止。
刺眼的红色应急灯尽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海般的幽蓝光芒。
被特务控制的“夜莺”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电击,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咯咯声,随即张口吐出一枚微型胶卷。
胶卷落地,在幽蓝的光线下自动展开,上面用特殊的化学药剂显现出一行字:“销毁我,启动‘灰烬协议’。”
同一时刻,那股盘踞在林默脑中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浩瀚、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他的意识。
整个世界的喧嚣都消失了,只剩下这股数据流与他思维融合时发出的、宛如恒星燃烧般的嗡鸣。
外界的警报停歇了,挟持者的动作凝固了,一切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在这片深蓝的静谧中,林默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