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印记还在跳动，像有东西在皮肤下走动。我盯着裂缝里升上来的光，它不再安静流淌，而是开始旋转，一圈圈往上翻，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
司徒墨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指尖沾了点灰，在掌心画了个符。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准备。
陆九玄的剑已经出了一半，剑刃贴着鞘口，随时能拔到底。他站在我左边，肩膀绷得很紧。
我们谁都没再往前迈步。
刚才那股风是从下面吹上来的，带着一股陈旧的味道。现在风停了，空气却更沉。
我的左眼突然一热，妖瞳自己睁开了。视野里的一切都变了——那些光不是单纯的蓝，里面缠着细线一样的影子，来回穿梭，像是在编织什么。
“别看太久。”司徒墨低声说，“你眼睛要吃不住。”
我没答话，只抬手按了下眼角。那一瞬间，我看清了其中一道影子的模样：是我自己，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抓着吊坠的链子。
影像一闪就没了。
可我知道，它不是幻觉。
地底传来声音。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那种，是直接撞进脑子里的。低低的一声笑，不急不缓，像是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
我们三人同时转身看向裂缝中央。
一个人影从光里浮上来。
他没有踩台阶，也没有借力，就这么平平地升到和我们同一高度。脸一半藏在暗处，一半映着光。右脸全是疤，左脸戴着面具。
是司徒烈。
但他和之前不一样。上次他是实体，会流血会痛。现在他的身体像是由光拼起来的，边缘不断晃动，像快散又没散。
他站在那里，脚下踏着一块块碎石。那些石头泛着星点般的光，我认得——是星石的残片。每一片都刻着符文，已经被磨花了。
他开口时，声音像是从很多个地方一起传来的。
“你们以为打破一次循环就算赢了？”
我没动。
陆九玄也没动。
倒是司徒墨冷笑了一声：“那你以为我们会信你第二次？”
司徒烈没看他，目光落在我身上。
“叶蓁，你摸过多少次吊坠？有没有想过，它为什么一直在你身上？为什么偏偏是你能听见星盘的声音？”
我手指顿了一下。
吊坠确实总在响。尤其是在靠近这些裂纹的时候，它会发烫，会震，像是在回应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他嘴角扯了一下，“三十年前，我也站在这里。带着她的心脏，想打开这条路。可当我碰到最底层的时候，那个声音对我说——‘欢迎回来，容器’。”
我的心跳慢了一拍。
他又说：“你们现在做的每一步，我都做过。你们信任彼此的样子，我也见过。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局。”
“闭嘴。”陆九玄终于开口。
“我说的是事实。”司徒烈看着我们三个，“你们打破旧路径，很好。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轮回都会回到同一个起点？因为有人在推你们。而那个人……”他顿了顿，“就是你们自己。”
我不说话，只把左手攥得更紧。
掌心的印记越来越烫，像是要烧穿皮肉。
司徒墨忽然抬头：“你说我们重复，那你呢？你现在说的话，和上次一模一样。你不是也在重复？”
司徒烈笑了。
这一回，笑声真的从地底传了上来。
不止一声，是很多声叠在一起，有的年轻，有的苍老，有的愤怒，有的麻木。它们混成一片，在岩壁之间来回弹。
我猛地抬头。
就在那一瞬，我们三人同时出手。
没有商量，也没有喊号，就像是早就定好的。陆九玄的剑光最先亮起，银色的弧线划破空气。司徒墨双手结印，掌心涌出一层暗红的雾。我抬起右手，掌心印记对准司徒烈胸口，用力压下去。
三股力量撞在一起，形成一道螺旋状的光刃，直冲他而去。
光刃穿过他的身体。
没有阻拦，没有碰撞，就像砍进了空荡荡的屋子。
司徒烈站在原地，连衣服都没动。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分裂。
一道、两道、五道……最后变成二十道，分别悬在不同的位置。每一具投影都穿着同样的黑袍，戴着同样的面具，脸上挂着同样的笑。
它们齐声说：“我在每个时空都埋了炸弹，你们救得过来吗？”
我后退半步。
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我看到了其中一个投影的动作——他抬手的方式，和我前世死前最后一刻一模一样。那时我扑向噬魂灯，没人拉住我。这一次，我差点又要冲出去。
“别看他们的脸。”司徒墨突然抓住我和陆九玄的手腕，“看动作。他们是在模仿我们刚才的攻击节奏。”
陆九玄呼吸一沉：“你是说，他们在学习？”
“不是学习。”我说，“是在复刻。他们不是敌人，是结果。是我们如果继续走下去，最后会变成的东西。”
司徒烈的笑声还在响。
这次不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头顶的岩石开始轻微震动，裂缝里的光忽明忽暗。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印记还在发光，但颜色变了。原本是金色，现在掺进了一丝黑线，正慢慢往手臂上爬。
“不对劲。”我说。
司徒墨也发现了：“你的印记在被污染。”
“不只是她。”陆九玄抬起自己的手，“我的也有。”
我转头看他，发现他掌心的纹路边缘已经开始发灰。
司徒墨没看自己的，只是盯着空中那二十道投影。他的眼神有点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小时候，父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忽然说，“说有一种阵法，能让人永远活在胜利的瞬间。只要你相信自己赢了，它就会一直演下去。直到某一天，你发现所有的对手，其实都是你自己。”
没人接话。
因为我们都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们刚才击退了司徒烈，打开了裂缝，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可现在看来，也许从我们决定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进入了下一个循环。
地底的笑声越来越清晰。
这一次，我听出了里面的节奏——和我心跳是一样的。
“他不是在吓我们。”我说，“他在同步。”
“同步什么？”陆九玄问。
“我们的频率。”我按住胸口，“吊坠、印记、星石碎片……所有这些东西，都在同一个波段上震动。他不需要打我们，只要让我们继续行动，自然就会回到老路上。”
司徒墨忽然笑了下：“那我们就别动。”
“什么？”
“既然他是靠我们行动来推进循环，那我们就不做任何选择。”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不攻，不防，不说话，不动心。”
陆九玄皱眉：“可我们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司徒墨靠着一根断裂的石柱，双手插进袖子，“以前我打架，最喜欢等对手先动。因为他们一动，破绽就出来了。现在我们也等。等他露出真形。”
我看着空中那二十道投影。
它们还在笑，但动作变慢了。似乎在等待我们下一步反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
没有人说话。
裂缝里的光也不再旋转，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就在我以为这招可能有用的时候，最中间那道投影突然抬起了手。
他摘下了面具。
那张脸，和司徒墨一模一样。
只是更冷，眼里没有一丝光。
“儿子。”那个投影开口，声音却是司徒烈的，“你真以为，躲着就能逃开吗？”
司徒墨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没有看他，但我感觉到他手抖了。
投影继续说：“你每次都想当旁观者。可你忘了一件事——你也是棋子。你母亲死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你没救她。你也救不了任何人。”
“闭嘴。”司徒墨声音很低。
“你不记得没关系。”投影把面具戴回去，“我会让你想起来。用你最怕的方式。”
地底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是从我们脚下的石板传来的。
我低头，看见掌心的印记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陆九玄的剑尖轻轻碰了下地面。
一圈极淡的光晕扩散开来，持续不到一息就消失了。
他知道有问题。
我也知道。
可我们都不敢动。
因为一旦动了，可能就又回到了那个循环里。
投影们静静地悬浮着，不再说话，也不再笑。
只有地底的声音还在。
一下，又一下。
像钟摆。
像倒计时。
我的手指慢慢蜷起，指甲掐进掌心。
疼。
是真的疼。
不是幻觉。
我抬起头，看向最中间那个投影。
他也正看着我。
然后，他对我眨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