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的曼谷街头,阳光透过棕榈叶的缝隙筛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金,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豪车平稳穿行在车流里,车轮碾过路面的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
车厢内,Nueng斜倚在真皮座椅上,手肘搭在车窗边,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玻璃,指节轻叩的声响混着车载音响里低缓的泰语老歌,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轻松笑意。
她侧头看向身侧的Sam,心里清楚,Sam约她出来,绝不会只是单纯吃顿饭。
这四年里,Sam总这样,借着闲聊的由头,想把她往那个“家”的方向拉。
Sam架着一副设计感十足的细框时尚眼镜,镜片后的眸子弯起,回以一个同样带着笑意的眼神。
指尖轻轻碰了碰Nueng的手背,语气软和:“上次路过你常去的那家颜料店,老板还问我,怎么好久没见你去挑赭石色了。”
她刻意避开敏感话题,只想让Nueng能多放松片刻。
不多时,车子稳稳停在一家隐于闹市区的泰国餐厅门前,雕花的木门上刻着缠枝莲纹,透着古朴的泰式风情,门檐下挂着的风铃被风拂过,叮铃作响。
Sam率先抬手推开标志性的车翼门,动作利落又优雅,腕间的细金链晃了晃,衬得她的手腕愈发纤细。
她摘下鼻梁上的眼镜,随手收进手边的皮质手包里,转头见Nueng仍坐在车里,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行人身上,便微微弯腰,手肘撑在车门上。
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你不下车吗?Nueng?再不下车,等会我就要把你最爱的咖喱蟹吃完了喔。”
Nueng听见这话,无奈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心里却漫上一丝暖意——只有Sam,还记着她所有的喜好。
她伸手推开车门,利落地下车、站定,反手将车门关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带着股藏不住的利落劲儿,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走吧,Nueng。”Sam将车钥匙递给迎上来的服务生,指尖顺势揽了下Nueng的胳膊。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这家的冬阴功汤加了香茅,是你从前最爱的味道,我特意提前订了位。”
餐厅内飘着冬阴功汤浓郁的酸辣香气,混着椰奶的醇厚,泰式木雕的隔断将空间隔出私密的角落,衬得环境格外雅致。
两人落座后,菜品很快上桌,青柠蒸鲈鱼泛着莹润的光泽,芒果糯米饭上铺着切得薄薄的芒果片,咖喱蟹裹着浓稠的黄咖喱,色泽诱人。
Sam拿起叉子和勺子,先仔细地给Nueng盘里拨了些鲜嫩的鲈鱼肉,挑去细刺,又耐心地挑去咖喱蟹的蟹壳。
把拆得完整的蟹肉推到她面前,指腹蹭到Nueng的餐盘边缘时,还特意顿了顿,怕碰出声响惹她不快。
做完这些,她才慢条斯理地打理自己面前的餐盘,心里却揪着——她知道Nueng的倔,也知道奶奶的强势,夹在中间,她只想让Nueng能少些委屈。
Nueng看着她这副模样,原本放松的神情淡了几分,抬眼看向Sam。
语气带着提前设防的笃定,像竖起一道无形的墙:“如果你要跟我说让我回去看奶奶,我告诉你,不!”
她太了解Sam了,那些温柔的铺垫,终究是为了劝她低头。
Sam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金属勺柄抵在瓷盘上,发出轻响。
她抬眸看向Nueng,眼底的笑意褪去些许,声音软了几分,带着恳求:“Nueng,这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奶奶年纪大了,嘴里不担心,夜里总念叨你的名字,她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低头。”
“那你能忘得了Song吗?”Nueng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直直地锁住Sam,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诘问。
Sam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握着餐具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腹掐进掌心,唇瓣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垂下了眼。
Song是她们心底的疤,而Nueng是她想护的人,奶奶是她的亲人,这道选择题,她从来都答不好。
Nueng看着她这副模样,继续开口,声音里添了几分凉意,像裹了冰的风:“她和奶奶,你觉得更应该怪谁?”
她顿了顿,喉结滚动,“Song她才会……”
话到嘴边却又哽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剩下的话消散在空气里,眼底漫上一层湿意,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两人就那样沉默地对视着,餐桌旁的氛围瞬间降到冰点。
周围食客的谈笑声、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都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只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愈发浓重。
Nueng心里翻涌着委屈,四年了,她逃婚、漂泊,不是不爱家人,只是不想再做那个被家族摆布的郡主,可Sam总不懂,总想着让她妥协。
许久,Nueng先收回目光,语气缓了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Sam,我知道你很爱我,也很爱奶奶,但请不要尝试让我回去了。我现在这样,很好。”
沉默在餐桌旁凝滞了许久,最终被邻桌传来的一声清脆碰杯声打破。
Sam先收回目光,拿起手边的椰青,用吸管戳开顶端的封口,推到Nueng面前。
指尖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安抚,语气软下来,带着几分妥协:“不谈这些了,算我没说。这椰青冰得刚好,你尝尝。”
她心里清楚,Nueng的决定,从来不是轻易能动摇的,她能做的,只有顺着她。
Nueng看着那杯泛着清甜水汽的椰青,杯壁凝着水珠,顺着杯身滑下来,滴在木质餐桌上,紧绷的下颌线松了些,伸手接过,指尖碰到Sam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
吸管抵在唇边吸了一口,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冲淡了方才的沉郁,心里的那道墙,也悄悄松了些。
她抬眼看向Sam,眼底的锐度褪去几分,轻声道:“谢谢。”
其实她知道,Sam只是想让她和奶奶和解,只是她们都忘了,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原谅”就能抹平的。
Sam见她松了口,眉眼重新弯起来,像拨开了乌云的太阳,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芒果糯米饭递到她碗里。
语气带着笑意:“尝尝这个,这家的糯米裹了三层椰浆,甜而不腻,是你以前爱吃的口味。我记得你小时候,总偷藏芒果糯米饭在书房,被奶奶发现了还嘴硬说是我吃的。”
Nueng没再推拒,拿起勺子慢慢吃起来,软糯的糯米混着芒果的清甜,在舌尖化开,记忆里的画面涌上来。
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明明是你偷吃被发现,非要赖在我头上,还说我‘郡主架子大,不会做这种偷吃东西的事’。”
“哪有!”Sam佯装生气,伸手轻轻戳了戳Nueng的额头,“是你自己嘴馋,还怪我。”
两人不再提奶奶,也不再提Song,更没提那场半途而废的婚礼和漂泊的四年。
话题轻飘飘地落在曼谷新开的画展、巷子里好吃的路边摊、甚至是Sam前阵子养的那只总爱挠沙发的暹罗猫上。
Sam说起暹罗猫把她的设计稿挠得稀烂时,语气愤愤的,却又带着宠溺:“那小家伙精得很,知道我舍不得打它,天天蹲在我书桌旁,专挑我的设计稿下手。”
Nueng被她逗得轻笑,眉眼舒展,是久违的、不带防备的松弛,她抬手夹了一块咖喱蟹放到Sam碗里:“你可以给它带点小鱼干,看它还挠不挠你的稿子。”
冬阴功汤的酸辣裹着椰奶的醇厚,青柠鲈鱼的鲜嫩在舌尖化开,芒果糯米饭的甜香漫在齿间,那些压在心底的沉重,竟在这烟火气里暂时落了地。
Sam看着Nueng舒展的眉眼,心里松了口气——哪怕只有这一刻的松弛,对她来说,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