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炕上。万大春在一种混杂着剧痛和沉重疲惫的感觉中,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意识。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右腿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同时扎刺。紧接着是全身肌肉如同被拆散重组般的酸痛,尤其是胸口,呼吸一下都扯得生疼。喉咙干得冒火,脑袋也昏沉得厉害。
他费力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自家房梁上那几道旧年留下的木纹。
回家了……他模糊地想道。
然后,他感觉到了手边传来的温度和重量。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柳絮正趴在炕沿上,似乎是睡着了。她的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头发有些凌乱,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色,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担忧。
看着妻子这副模样,万大春的心猛地一抽,涌起一股巨大的愧疚和心疼。他进山前,絮儿就千般不舍,万般担忧,结果自己还是弄成了这副鬼样子回来,让她担惊受怕,彻夜不眠地照顾……
他张了张嘴,想叫醒她,让她到炕上来好好睡,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发出几声沙哑的“嗬嗬”声。
这细微的动静,却立刻惊动了浅眠的柳絮。
她猛地抬起头,看到万大春睁着眼睛,正望着自己,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大春!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腿还疼得厉害吗?渴不渴?饿不饿?”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声音带着哽咽,手忙脚乱地就要去倒水。
“水……”万大春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柳絮赶紧端来一直温在炕头的温水,小心地扶起他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
清凉的水滑过干灼的喉咙,万大春感觉舒服了不少。他靠在柳絮垫高的被褥上,看着她憔悴的脸,愧疚感更浓了。
“絮儿……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
柳絮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带着哭腔埋怨道:“你还知道说对不起!你知道我昨天看到你那个样子,魂都快吓没了吗?浑身是血,腿都快……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啊!”
她越说越后怕,忍不住用手轻轻捶打他的肩膀,力道却很轻,生怕碰疼了他。
万大春任由她发泄着担忧和恐惧,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才苦笑着解释道:“山里遇到了狼群,没办法……不过,孙伯赶到得及时,命保住了。”
“狼群?!”柳絮虽然从孙老伯那里听说了,但此刻听丈夫亲口说出来,还是吓得脸色发白,“我的天……以后再也不准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听到没有!”
“好,好,听你的。”万大春连忙保证,他现在这副样子,也没底气反驳。
柳絮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裹着厚厚纱布的腿,心疼地叹了口气,开始仔细检查他的伤口,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再发烧,这才稍稍安心。
她端来早就熬好的、一直温着的米粥,一口一口地喂万大春吃下。
吃了点东西,万大春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精神也好了一些。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想起昏迷前似乎听到了苏媚的声音,那不是幻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絮儿……我昨天迷迷糊糊,好像听到……那个苏媚来过?”
一提到苏媚,柳絮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没好气地说:“哼!可不是来过嘛!你伤成那样被抬回来,她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立刻就跑过来看‘热闹’了!还假惺惺地要打电话叫省城的救护车,说什么怕你落下残疾,好像就她关心你似的!被我直接撵走了!”
她把昨天苏媚如何故作关切、如何试图挑拨,自己又如何硬气回怼、最后万大春在昏迷中出声支持她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万大春听得眉头紧锁,心里对苏媚那点因为其是病人而残留的耐心也彻底耗尽了。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心思歹毒!
他看着柳絮依旧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动。他知道,昨天那种情况,絮儿独自面对苏媚的刁难和丈夫重伤的压力,一定非常艰难。
他伸手,再次握住柳絮的手,眼神真诚地看着她,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絮儿,昨天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都是我不好,招惹来这种麻烦。要不……等我伤好了,我晚上跪搓衣板给你赔罪?”
柳絮本来还板着脸,听到他这话,尤其是“跪搓衣板”几个字,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谁要你跪搓衣板!少来这套!你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养伤,快点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见她终于笑了,万大春心里也松了口气,连忙保证:“一定!我保证乖乖养伤,尽快恢复!”
夫妻俩之间的那点因为惊吓和外人搅局而产生的紧张气氛,在这带着点玩笑的对话中,终于彻底消散了。
阳光暖暖地照进屋里,气氛变得温馨而平和。
然而,轻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万大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脸色猛地一变,挣扎着就想坐起来:
“对了!药!我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