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踩着高跟鞋,在桃源村村民或明或暗的鄙夷目光中,一步步走向她那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红色轿车。
她挺直着背脊,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但紧握着手提包、指节发白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羞愤和狼狈。万大春那毫不留情的驱赶,柳絮那冰冷决绝的眼神,还有那些乡下人毫不掩饰的排斥,都像一根根鞭子抽在她脸上。
她苏媚,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走到车边,她并没有立刻拉开车门,而是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低矮的院墙,再次投向那间亮着昏黄灯光的堂屋。透过窗户,她能看到柳絮模糊忙碌的身影,以及躺在炕上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翻涌。有对万大春不识抬举的怨恨,有对柳絮那“低贱”女人竟敢如此对她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挫败感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在意。
她精心设计的登场,她自以为无往不利的魅力,在这个叫万大春的乡下医生和他那个看似普通的妻子面前,竟然一败涂地,甚至成了一个笑话!
这让她如何甘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惯有的、带着媚意却又冰冷无比的笑容。她提高了声音,确保自己的话能清晰地传到屋里,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意味深长的慵懒:
“万医生,您好好养伤。看来您这桃源村,风水不错,就是……门槛有点高,外人难进啊。”
她顿了顿,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落在万大春身上,继续道:
“不过,山不转水转。万医生,以后来省城发展,记得找我哦。说不定……我们还有打交道的时候。”
这话,听起来像是客套的告别和邀请,但配合着她那特殊的语气和眼神,却分明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暗示、挑衅和不肯罢休的执念!
她是在告诉万大春,也是在告诉柳絮:这事,没完!我苏媚,盯上你了!不管你是在这桃源村,还是将来去了省城,我们都还会再见!
说完,她不等里面有任何回应,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拉开车门,动作优雅地坐了进去。
红色的轿车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车灯划破黑暗,迅速调头,然后如同逃离般,加速驶离了桃源村,很快便消失在蜿蜒的村路尽头,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汽车尾气味和那令人不安的话语,回荡在夜色中。
院子里,帮忙照看孩子的邻居大娘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狐狸精!临走还要放骚话!”
狗蛋也气得朝车子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拳头:“滚远点!别再来了!”
而里屋的柳絮,清晰地听到了苏媚临走前那番“意味深长”的告别。她正在给万大春擦拭手臂的动作微微一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个女人,果然不会轻易放弃!她就像一条阴魂不散的毒蛇,即使暂时被打退,也依旧在暗处吐着信子,随时准备再次扑上来咬一口。
“省城……打交道……”柳絮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心里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苏媚,将来还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她低头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的丈夫,心疼之余,更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不管未来有什么风浪,不管那个苏媚还有什么手段,她都绝不会让她伤害到大春,破坏他们的家庭!
她轻轻握住万大春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他微弱的体温,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大春,快点好起来……咱们这个家,谁也别想破坏!”
夜色更深了。桃源村渐渐陷入沉睡,但万家的灯火,却亮了一夜。柳絮守在炕边,几乎一夜未合眼,时刻关注着万大春的情况,喂水,擦汗,检查伤口。
万大春因为失血过多和极度疲惫,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但呼吸还算平稳,伤口也没有再大量渗血。柳絮自制的金疮药和那碗参汤,显然起到了作用。
天快亮的时候,万大春的体温有些升高,似乎有些低烧。柳絮又赶紧用温水给他擦拭身体进行物理降温,并熬了退热的草药。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万大春的体温才逐渐降下去,呼吸也变得更为绵长,似乎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柳絮摸了摸他的额头,稍稍松了口气,疲惫不堪地靠在炕沿,终于抵挡不住袭来的困意,迷迷糊糊地小憩了片刻。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刚刚阖眼不久,昏迷中的万大春,那被厚重纱布包裹的右腿伤口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赤红色光泽,如同呼吸般,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隐没不见。
而他紧握的左手掌心之中,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即便在昏迷中,也不曾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