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那辆红色轿车尾灯的亮光,如同她本人一样,带着一股不甘和怨气,彻底消失在桃源村沉沉的夜色里。
院子里,看热闹的村民们见风波暂平,也纷纷低声议论着散去,话语里充满了对万大春伤势的担忧和对苏媚这个“狐狸精”的鄙夷。很快,院子里只剩下柳絮、昏迷的万大春,以及帮忙的孙老伯和狗蛋。
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苏媚留下的那股令人不适的香水味。
柳絮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因为愤怒和后怕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稳住。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大春需要她。
“孙伯,狗蛋,麻烦你们帮我把大春抬到里屋床上去。”柳絮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后的沙哑,但语气已经恢复了镇定,“小心他的右腿。”
孙老伯和狗蛋连忙应声,两人一左一右,极其小心地将意识模糊的万大春从椅子上架起来。万大春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眉头紧紧锁住,额头上刚擦掉的冷汗又渗了出来。
柳絮的心跟着揪紧,赶紧在前面引路,掀开里屋的门帘。
将万大春安置在炕上后,柳絮立刻对狗蛋吩咐:“狗蛋,你去医疗站,把那个最大的医药箱,还有我放在柜子最里面、贴着‘金疮灵’标签的白色瓷瓶拿过来!快一点!”
“哎!我这就去!”狗蛋应了一声,像只灵活的兔子般窜了出去。
柳絮则转身去打来干净的温水,又翻找出干净的软布、剪刀和绷带。她的动作快而不乱,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异常专注。
孙老伯站在一旁,看着柳絮井井有条地准备着,心里暗暗点头。大春这媳妇,平时看着温温柔柔,关键时刻,还真是个能顶事的!
不一会儿,狗蛋抱着沉重的医药箱和那个白色瓷瓶跑了回来。
柳絮接过东西,对孙老伯感激地说:“孙伯,今天多亏您了!天也晚了,您老快回去歇着吧,这边我能应付。”
孙老伯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了,点点头,叮嘱道:“有啥事就喊一声,街坊邻居都在呢!”说完,也转身离开了。
现在,里屋里只剩下柳絮和昏迷的万大春。
柳絮坐到炕沿,深吸一口气,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万大春右腿上那早已被血浸透、和皮肉有些黏连的破烂布条和裤腿。
当伤口完全暴露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时,柳絮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
那伤口比她想象的还要狰狞!从小腿外侧一直延伸到脚踝上方,皮开肉绽,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白色,中间最深的地方几乎能看到森白的骨头!狼爪的撕裂伤交错纵横,一些细小的碎石和泥土嵌在皮肉里,周围已经出现了红肿发炎的迹象。
柳絮的手颤抖了一下,但立刻死死握紧。她不能慌!
她先用温水浸湿软布,极其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血和泥垢。每一下擦拭,昏迷中的万大春身体都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柳絮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动作更加轻缓,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清理完周围,她开始处理伤口内部。她用镊子,一点一点地将那些嵌在肉里的细小碎石和杂物夹出来。这个过程极其考验耐心和手法,柳絮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眼神专注,手稳得像最好的外科医生。
她知道,这些东西不清理干净,伤口很容易感染化脓,后果不堪设想。
做完清创,她拿起那个白色的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凉而奇异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这里面是万大春用多种珍贵草药秘制的“金疮灵”,止血、消炎、生肌的效果极佳,平时他自己都舍不得多用。
柳絮将淡黄色的药粉,均匀地、厚厚地洒在狰狞的伤口上。药粉接触到破损的皮肉,昏迷中的万大春猛地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身体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
“大春……忍一忍,马上就好……”柳絮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坚持着完成了上药。
然后,她用干净的纱布仔细地将伤口包裹起来,动作熟练而轻柔,既不能太紧影响血液循环,也不能太松失去固定和压迫止血的效果。
包扎好最严重的腿伤,她又检查了万大春身上其他地方的擦伤和划痕,脸上、手臂上、背上……大大小小不下十几处。她逐一清洗、上药、处理。
做完这一切,柳絮几乎虚脱,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但她顾不上休息,又去灶间,将早就备着的参片拿出来,熬了一碗浓浓的参汤。
她坐在炕头,将万大春的头小心地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用小勺一点点地将温热的参汤喂进他干裂的嘴唇里。
喂完参汤,她又打来温水,用软布蘸湿,轻轻擦拭他脸上和手上的血污和尘土,让他能舒服一点。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油灯偶尔爆开的灯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柳絮就坐在炕沿,握着万大春依旧冰凉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恐惧、担忧、心疼……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她的心。
但她始终没有让自己崩溃。
她知道,现在这个家,需要她来支撑。大春倒下了,她就是顶梁柱。
她俯下身,在万大春耳边,用极轻却无比坚定的声音说道:
“大春,你好好睡,好好养伤。家里有我,什么都别怕。我和孩子,等你醒来。”
窗外,月牙儿悄悄爬上了树梢,清冷的光辉洒满院落,仿佛在默默守护着这个经历风雨的家。这一夜,注定漫长。但柳絮的守护,如同这暗夜里的微光,虽弱,却执着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