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那声故作关切的惊呼,像一根尖锐的针,刺破了堂屋里原本就紧绷悲伤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柳絮那带着泪痕和惊怒的眼神,都齐刷刷地落在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身上。
苏媚却仿佛浑然不觉自己有多么不合时宜。她快步走到堂屋中央,目光在奄奄一息的万大春和那面锦旗之间扫了个来回,脸上那副担忧的表情更加夸张,甚至用手捂住了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哎呀!流了这么多血!万医生,您这伤得太重了!这穷乡僻壤的医疗条件怎么行?必须马上送省城的大医院!我认识省院最好的外科专家,我这就打电话联系,安排救护车过来!”
她说着,就真的从她那精致的小皮包里掏出了手机,作势要拨号。这番做派,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完全没把旁边的柳絮放在眼里。
柳絮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身,挡在万大春和苏媚之间,声音因为愤怒和哭泣而有些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劳苏小姐费心!我丈夫的伤,我们自己会处理!”
苏媚拨号的动作一顿,抬起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看向柳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和怜悯:“万太太,我知道您担心,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万医生这伤,一看就伤到了筋骨,耽误了治疗,落下残疾可怎么办?您难道不为他的将来着想吗?”
她这话,看似有理,实则句句都在暗指柳絮不顾丈夫死活,自私狭隘。
“你……”柳絮被她这颠倒黑白的话气得眼前发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就在这时,靠在椅子上,一直紧闭双眼、气息微弱的万大春,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哼声。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只见万大春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对着柳絮的方向,微微动了动手指,嘴唇翕动,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絮……儿……别……听她的……我……没事……你……处理……”
他虽然虚弱到了极点,神智似乎也有些模糊,但这短短几个字,却清晰地表达了他的立场和信任——他信柳絮,只听柳絮的!
柳絮的眼泪瞬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和无助,而是混合了被信任的感动和巨大的勇气。她用力点头,握住万大春那只冰冷的手:“嗯!我知道!交给我!”
她重新转过身,面对苏媚,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冰冷,仿佛护崽的母兽:“苏小姐,我丈夫的话,你听到了?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离开!”
苏媚没想到万大春都这副德行了,居然还如此明确地站在他老婆那边,丝毫不给她留半点余地!她脸上的假笑终于维持不住,彻底垮了下来,眼神也变得阴鸷。
她看着柳絮那副豁出去的样子,又看看周围村民那明显带着排斥和警惕的目光,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讨不到好了。
她冷笑一声,收起手机,阴阳怪气地说道:“好,好!算我多管闲事!万太太,希望您真的能‘处理’好,别到时候追悔莫及!”
说完,她狠狠瞪了柳絮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昏迷过去的万大春,这才扭动着腰肢,在一众村民无声的注视下,灰溜溜地走了出去。红色轿车再次轰鸣着逃离,比任何一次都显得仓皇。
赶走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女人,柳絮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脱力。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抹了把眼泪,对孙老伯和狗蛋说道:“孙伯,狗蛋,麻烦你们帮我把大春抬到里屋床上去。狗蛋,你去医疗站,把那个最大的医药箱,还有我放在柜子最里面的那个白色瓷瓶拿过来!快!”
她的指令清晰而迅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孙老伯和狗蛋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将万大春抬进了里屋。柳絮则快速打来干净的温水,准备好剪刀、纱布和止血药粉。
当狗蛋把医药箱和那个贴着“金疮灵”标签的白色瓷瓶拿来时,柳絮已经剪开了万大春右腿伤口处的破烂裤子和临时包扎的布条。
伤口暴露出来,深可见骨,皮肉外翻,边缘已经有些发炎肿胀,看起来触目惊心。
柳絮倒吸一口凉气,心疼得如同刀绞。但她咬紧牙关,没有让自己再哭出来。她先用温水小心地清洗伤口周围的污垢,然后打开那个白色瓷瓶,将里面淡黄色的、散发着清凉药香的药粉,均匀地洒在狰狞的伤口上。
这是万大春以前根据古方自己配制的特效金疮药,止血生肌的效果极好。
药粉接触到伤口,昏迷中的万大春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柳絮的心也跟着一颤,动作却更加轻柔。她仔细地用干净纱布将伤口重新包扎好,然后又检查了他身上其他地方的擦伤和划痕,逐一上药处理。
整个过程中,她的动作专业而沉稳,虽然脸色苍白,额头沁出细汗,但手却没有抖一下。她知道,现在自己是丈夫唯一的依靠。
做完这一切,她又熬了一碗浓浓的参汤,一点点喂万大春喝下去,帮他补充元气。
夜色渐深,村民们见帮不上什么忙,也都陆续散去,只留下狗蛋在外面守着,随时听候差遣。
柳絮就坐在床边,握着万大春冰凉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苍白的脸,默默地守护着。
这一夜,对于柳絮而言,注定是无眠的。丈夫重伤归来的惊吓,苏媚趁乱搅局的愤怒,以及独自承担救治压力的紧张,都让她身心俱疲。
但她的眼神,却始终坚定。
无论如何,她都要守住这个家,守住她的男人。外面的风浪再大,只要他们夫妻同心,就一定能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