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晚笔记上那个被红笔圈出的古老方位术语——“巽位藏风,癸水潜踪”,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在沈墨衍脑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并非普通的方位描述,而是古代风水堪舆术中,一种特指“隐匿之所,地下水源或秘道入口”的隐晦说法,常用于某些需要绝对保密或具有特殊功能的建筑布局。而“癸水”在天干地支中对应北方偏东,又与“隐秘”、“流动”、“滋养”相关。
沈墨衍立刻调出他筛选出的三个疑似区域的详细历史地理资料,尤其是关于风水布局的零星记载。当他的目光落在第二个区域——位于老城中心,现今“城隍庙”及其周边街区所在地的历史沿革上时,指尖顿住了。
根据一份晚清文人笔记的残篇记载,前朝某位笃信道教的王爷在扩建自己毗邻城隍庙的别苑时,曾重金聘请当时着名的风水大家进行布局。那位大家曾言:“此地巽风入怀,癸水暗伏,宜设‘渊阁’以纳之,可镇邪祟,亦藏玄机。” 笔记作者对此语焉不详,只当是古人故弄玄虚。
“渊阁”!
这与木片地图中心节点符号关联的“鉴渊阁”,何其相似!而“巽风”、“癸水”的描述,又与苏念晚笔记中的术语高度对应!
城隍庙区域,历史上曾是王府别苑和各类官署、祠庙混杂之地,地下结构复杂。更重要的是,现代城市建设中,城隍庙本身作为文物保护单位得以留存,但其周边区域历经多次改造,地下情况早已成谜,且因涉及文物和复杂产权,现代勘探受到严格限制,正好符合“难以深入探查”的特征。
沈墨衍心脏跳动的节奏微微加快。他调出城隍庙区域的卫星地图、早期测绘图纸和有限的几次考古勘探报告(通过特殊渠道获取),与木片地图的线条进行极其粗略的叠合比对。受限于资料精度和地图的简略,无法直接匹配,但一些大的方位趋势和空间关系,却显示出一种令人心惊的“可能吻合”。
比如,木片地图中那条蜿蜒向下的阶梯,其大致走向,与一份民国时期测绘图中标注的、城隍庙东侧一条早已被封填的“旧排水暗渠”的路径隐约重合。而地图中几间石室的相对位置,似乎对应着庙宇下方可能存在的、未被现代勘探完全揭示的古老地基空间。
这仅仅是基于有限信息的推测,充满不确定性。但在这迷雾重重的困局中,这一点点微弱的、由苏念晚的直觉和他自己的分析交叉印证出的“萤火”,显得如此珍贵。
“城隍庙……”沈墨衍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如果木片地图真的指向那里,如果那个神秘的“鉴渊阁”或其相关遗迹真的隐藏在那片古老的地基之下,那么一切的源头,或许就在那里。
他需要去确认。需要一次近距离的、非正式的勘察。
然而,就在沈墨衍开始制定初步勘察计划,思考如何避开各方耳目,安全接近城隍庙区域时,公寓内一直保持静默的、最高级别的主动防御系统,突然发出了低沉而持续的蜂鸣警报!
红光在书房控制台的主屏幕上闪烁。多条报警信息几乎同时弹出:
“警告:检测到针对本单元网络端口的高强度、多源头分布式拒绝服务攻击(ddoS),攻击模式复杂,疑似专业团队操作。第一道防火墙负载67%...78%...”
“警告:周边民用无线信号监测到异常密集的协议扫描与嗅探行为,目标指向本建筑所有楼层。”
“警告:电梯井道、通风管道内置的运动传感器检测到非授权微小飞行器(疑似微型无人机)入侵迹象,数量3,已启动定向干扰。”
“警告:地下车库入口监控捕捉到未登记车辆长时间徘徊,车内热源显示多人滞留。”
“警告:建筑外围三个方向的公共视频监控节点被短暂劫持或信号注入,图像出现规律性跳帧,疑似数据采集或监视行为。”
全方位的、立体的、且毫不掩饰的电子与物理窥探!强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对方似乎不再满足于远程监控和迂回试探,而是采用了更具侵略性、更专业的手段,试图强行突破或至少全面感知公寓的防御态势!
沈墨衍脸色骤然冰冷。他迅速切换到各监控画面。屏幕上,那几架被干扰后摇摇晃晃、最终失去信号坠落在管道深处的微型无人机残骸清晰可见;地下车库那辆黑色厢式车依旧停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网络攻击的流量曲线还在攀升,但被他布置的多重冗余防火墙和蜜罐系统暂时抵挡在外。
这是示威?是总攻前的火力侦察?还是不同势力在失去耐心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加压?
几乎在同一时刻,苏念晚放在客厅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连续两条信息几乎不分先后地抵达。
一条来自程怀安,只有三个字,透着惊慌:“快离开!”
另一条来自林景明,内容稍多,但语气同样急促:“晚晚,最近别出门!外面很乱!有陌生人到处打听‘带刻痕的老木头’和‘画奇怪画的人’!记住,谁叫你都别信!别开门!”
两条警告,来自看似对立的两方,却在这一刻,以不同的方式,传递着同一个信息——危险迫在眉睫!多方势力的目光,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聚焦和确认,并且,行动在即!
苏念晚拿着手机,手指冰凉,看向从书房快步走出的沈墨衍,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他们……他们是不是找到我们了?”
沈墨衍走到窗边,掀起百叶窗的一角,锐利的目光扫过楼下静谧却暗藏杀机的街道。他的侧脸在窗外透入的微光中显得冷硬如雕塑。
“不是找到。”他放下百叶窗,转身,语气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是围猎开始了。”
萤火般的线索刚刚浮现,黑暗中的猎手们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收紧了包围圈。
城隍庙的线索必须追查,但眼前的危机必须首先化解。
沈墨衍走到苏念晚面前,按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目光直视她惊惶的眼睛:“听着,计划有变。我们可能没有时间慢慢准备了。”
“那……那怎么办?”苏念晚的声音带着颤音。
沈墨衍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那是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属于东厂督主的果敢与狠厉。
“既然他们想看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低沉而清晰,“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不过,看什么,由我们决定。”
他不再犹豫,迅速下达一连串指令。一方面,让技术团队启动预设的“烟雾弹”程序,向多个方向释放大量经过精心伪造的、关于“沈墨衍”和“苏念晚”行踪、通讯乃至“研究进展”的虚假信息流,干扰和误导各方监控。另一方面,命令安保小组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但非必要不进行正面冲突,而是利用公寓本身的防御系统和预设的撤离通道,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
同时,他拿出了另一个早已准备好、但一直未启用的加密通讯器,拨通了一个极少使用的号码。
“是我。”沈墨衍对着通讯器说道,语气是苏念晚从未听过的、带着一种奇异权威感的淡漠,“‘渊’字令。我需要你在城隍庙附近,准备一个绝对安全的临时观察点,以及……一套‘清洁’的身份和通路。时间,四十八小时内。”
对方似乎简短回应了什么,沈墨衍只回了一个“嗯”,便结束了通话。
苏念晚愕然地看着他。他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力量和安排?
沈墨衍收起通讯器,看向她,解释道:“早年布置的一些‘闲棋’,没想到真能用上。”他没有多说,但苏念晚明白,这必然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利用其能力和资源,暗中布下的、不为人知的底牌之一。
“那我们……”苏念晚问。
“我们按兵不动,让他们在外围折腾。”沈墨衍走回控制台,调出几个经过加密处理的、显示外部监控动态的简化界面,“他们越是急迫,越是用力,暴露的破绽就越多。我们需要时间完成去城隍庙的准备,也需要时间,让这些跳出来的‘朋友’们,互相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的策略很清晰:固守待援(他自己的暗棋),以静制动,利用虚假信息消耗和迷惑对手,同时抓紧完成对城隍庙线索的核实准备。
公寓之外,电子攻击的浪潮依旧汹涌,物理窥探的触角四处蔓延。但在这坚固的堡垒之内,沈墨衍已然从被动的猎物,转变为冷静的棋手。
萤火虽微,却照亮了棋盘的一角。
而执棋之人,已准备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