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气仿佛被那张泛黄的画稿抽干了，只剩下沉重的、令人心悸的寂静。沈墨衍捏着画纸，指节泛白，目光死死锁在那些稚嫩却精准得可怕的线条上，仿佛要将其灼穿，看透背后隐藏的真相。
苏念晚则慌乱地翻找着那个旧画箱，试图找出更多线索，或者证明自己记忆没有出错。箱子里大多是学生时代的课堂习作、随手涂鸦和设计草图，题材五花八门，唯独再没有第二张类似阴暗地窖场景的画。
“我真的……完全不记得画过这个。”苏念晚颓然坐在地毯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迷茫，“高中时我虽然喜欢画画，但大多是临摹动漫人物或者画些花草风景，这种……这种看起来就很压抑的场景，我根本没有理由去画啊。”
沈墨衍终于将视线从画上移开，落到她惶惑不安的脸上。她的惊愕和不解不似伪装。他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惊与寒意中抽离，恢复理智的思考。
“你高中时，可曾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接触过与古代刑罚、监狱、或者宫廷相关的东西？哪怕是小说、电影、或者听人讲过故事？”沈墨衍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探询的意味，试图从她的人生轨迹中寻找蛛丝马迹。
苏念晚努力回忆，眉头紧锁：“没有……我高中就是很普通的理科生，课余时间都用来画画和看漫画了。历史课也学得一般，对明朝历史更没什么特殊兴趣。接触最多的‘古代’东西，可能就是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和电视剧了，但那也和这种地牢场景差很远……”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等等……高一还是高二的暑假，我好像生过一场病，发了几天高烧，迷迷糊糊的，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但具体梦到什么，早就忘了。病好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高烧，乱梦。沈墨衍眼神微动。这算是一个可能的节点，但太过模糊。
“这幅画，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画的，混在了你的东西里？”他提出另一种可能。
苏念晚摇头：“不会。画箱一直在我家老房子的床底下，上大学后就没怎么动过。这次是想着或许能找到些早期灵感才带过来的。而且这笔触和用色习惯，虽然幼稚，但确确实实是我那时的风格。”她指着画稿角落里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她特有的花体签名缩写，“你看，这里有我名字的简写，是我那时候喜欢用的。”
线索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这幅画，就是苏念晚本人，在她完全不知情、或者说毫无理由的情况下，画出来的。
沈墨衍不再追问。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张画稿，对着光仔细查看纸张的质地、泛黄的程度、颜料的氧化情况。又用指尖轻轻摩挲画纸背面和边缘，检查是否有拼接、覆盖或其他处理的痕迹。
“纸张是普通的素描纸，老化程度符合大概十年左右的时间。颜料是廉价的水彩，褪色和氧化也正常。没有明显的物理篡改痕迹。”他下了初步判断，声音冷肃，“除非是技艺登峰造极的造假高手，否则很难做到如此天衣无缝，且目的不明。”
难道真的是某种无法解释的……预知？或者共鸣？
沈墨衍不信鬼神，但他亲身经历了维度穿越，见识了照片和能量反应那种超常现象，对于“不可能”的接受度已然提高。这幅画的存在，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他与苏念晚之间的联系，或许早在她“创造”他之前，就以某种未知的方式存在了。他的“过去”，可能在她的潜意识里留下了投影。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泛起一阵极其复杂的波澜。恨意最初的根基仿佛被动摇了。如果连他的“起源”都与她有着如此诡谲的羁绊，那么所谓的“创作虐待”，是否也蒙上了一层宿命的色彩？
“我会让人对这幅画做更专业的技术分析，包括颜料成分、纸张纤维的产地年代等。”沈墨衍将画稿小心地放进一个透明的文件袋，“同时，调查你高中时期的所有经历，尤其是生病那段时间前后的人际往来、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特殊物品或信息。”
苏念晚点点头，此刻的她完全依赖沈墨衍的判断和行动力。
就在这时，沈墨衍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手下发来的关于程怀安的初步深入调查报告摘要。
报告显示，程怀安明面上的学术背景无可挑剔，但在其社交网络和部分非公开的学术交流活动中，发现他近五年来与几个研究领域颇为“边缘”的团体或个人有过密切接触。这些团体有的打着“超心理学与历史记忆遗传”的旗号，有的研究“集体潜意识与文明断层”，还有一个更隐秘的，自称“时间回响研究会”，其成员热衷于搜集各种“无法解释的、与历史事件高度吻合的个人幻觉、梦境或艺术创作案例”。
程怀安与这些团体的交流内容大多加密或语焉不详，但其中一份泄露的内部通讯记录片段显示，程怀安曾多次提及“寻找特定历史频率的共鸣者”和“验证个体记忆与历史真实性的超距联系”等概念。
更为关键的是，技术追踪发现，程怀安近期频繁访问的几个加密数据库中，有一个的访问日志里，出现了与之前发送威胁短信给苏念晚的那个“未知号码”所在的服务器，有过短暂而隐蔽的数据交换痕迹！时间点，就在程怀安预约拜访沈墨衍的前两天！
尽管这条痕迹很快被抹去，且无法直接证明程怀安与威胁事件有关，但这已经足够引起沈墨衍的最高警惕。
程怀安，这位看似纯粹的学者，其背后显然连接着一个更复杂、更隐蔽的网络。他的研究方向，似乎正好与苏念晚这幅“预知画”所代表的诡异现象不谋而合！
沈墨衍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看来，这位不速之客，绝非偶然。他很可能就是冲着他们，或者说，冲着他沈墨衍身上可能存在的、与过去维度的“特殊连接”而来的。
“程怀安，”沈墨衍将手机屏幕转向苏念晚，声音里淬着寒意，“他可能和我们遇到的麻烦，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
苏念晚看着报告内容，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学术研究的外衣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令人不安的图谋。
“他……他想做什么？”苏念晚声音干涩。
“或许是想‘研究’我，”沈墨衍冷笑，“或许是想通过我，找到连接两个维度的‘钥匙’，又或许……他和那些送来照片、发出威胁的是同一伙人，只是分工不同。”
无论哪种，程怀安以及他背后的势力，都已经正式进入了沈墨衍的敌人名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苏念晚感到一阵无力，敌人似乎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捉摸。
沈墨衍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刀。
“等。”他缓缓吐出一个字。
“等？”苏念晚不解。
“等他们下一步动作。”沈墨衍转过身，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冷硬的线条，“程怀安今日只是试探。他，或者他背后的人，费了这么大周折，绝不会只满足于一次拜访。那幅画的出现，或许是个意外，但也可能打乱了他们的节奏。我们以静制动，继续加强自身防备，同时……撒网。”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既然他们对‘历史共鸣’如此感兴趣，那么，我们或许可以……给他们一点他们想要的‘共鸣’。”
苏念晚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属于猎人的冷静与算计。她知道，沈墨衍已经开始布局反击了。
记忆的裂痕与重叠，将她和沈墨衍的命运更紧地捆绑在一起，也将他们推向了一个更加诡异而危险的战场。
溯源之路，也是直面深渊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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