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客厅里,柳建国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淡蓝色的薄毯。
他的目光原本呆呆地望着电视屏幕,那里正播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
听到开门声,老人缓慢地转过头来。
李秀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还握着没织完的毛线。
听到动静,她也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儿子柳大强身上,然后……
凝固在柳大强身后的那道身影上。
时间,在这一刻按下暂停键。
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电视里隐约的戏曲声。
柳建国浑浊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他张了张嘴,干枯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那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于现实中的幻影。
李秀兰手里的毛线团“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茶几腿边。
她扶着沙发扶手,颤巍巍地站起身,动作慢得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柳寒烟,目光从震惊到迷茫,再到本能确认。
“妮儿……”
李秀兰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是你吗……妮儿?”
柳建国终于找回声音,
“寒烟……是寒烟?”
计划?
什么计划?
柳大强花了半小时和陈无德编好的“远房侄女循序渐进相认计划”,在二老这近乎直觉的辨认面前,脆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柳寒烟站在门口,眼睛瞬间湿润。
她张了张嘴,想说“爸,妈,是我”,喉咙却再次被堵住。
三十年的思念、愧疚、近乡情怯,全部涌上来,化成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
她只能用力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爸……妈……”
两个字,重若千钧。
“真是寒烟!”
李秀兰的声音陡然拔高,难以置信却狂喜。
她几乎是扑过来的,以八十岁老太太不该有的敏捷。
柳建国也挣扎着想从轮椅上站起来,双手胡乱挥舞着,毯子滑落在地。
“爸,您别动!”
柳大强赶紧上前扶住父亲,心里既激动又茫然。
激动的是,父母一眼就认出了姐姐,血缘的感应骗不了人。
茫然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他扭头看向柳寒烟那张年轻得不像话的脸,又看看父母满是皱纹、白发苍苍的面容,脑子里迅速闪过一堆问题:
怎么解释姐姐三十年不老?
怎么解释她突然回来?
怎么让父母接受这明显“不科学”的现实而不受刺激?
按照原计划,这时候应该由他开口,说“这是远房侄女,跟姐同名,来看你们”,然后慢慢铺垫,慢慢适应……
可看二老这反应,这计划直接胎死腹中。
柳大强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过于直接的相认场面,父亲柳建国已经紧紧抓住了柳寒烟的手。
老人的手枯瘦,青筋毕露,却握得很用力。
“寒烟……真是寒烟……”
柳建国的眼泪也下来了,他仰头看着女儿,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这些年……你受苦了……你去哪儿了?怎么……怎么一点都没变?”
这话问到了关键。
李秀兰也抹着眼泪,仔细端详女儿的脸,越看越惊讶,
“妮儿,你这……你这怎么还跟走的时候一样?这都三十年了……”
气氛突然微妙地凝滞。
喜悦中掺杂了疑惑,激动里混入不解。
柳大强心里一紧,知道最难解释的部分来了。
他看向陈无德,眼神里写满了“兄弟,该你上场”。
陈无德抱着酒葫芦,站在门边,一直没说话。
此刻接收到柳大强的求救信号,他清了清嗓子,往前迈了一步。
“那个……大爷,大妈。”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柳建国和李秀兰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人。
抱着酒葫芦、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陈无德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
“先别急着问问题,看我表演个节目。”
表演节目?
在这家人时隔三十年重逢的感人时刻?
柳大强眼皮跳跳,有不祥的预感。
柳寒烟也疑惑地看向陈无德,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陈无德也不解释,然后……
“噗”一声轻响。
不是放屁。
是他的身体,在原地凭空消失。
就像电视信号突然中断,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客厅中央没了。
“啊?”
李秀兰吓得后退半步,差点摔倒。
柳建国嘴巴张成o型。
柳大强虽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这幕还是倒吸凉气。
下一秒。
“在这儿呢。”
声音从阳台传来。
三人齐刷刷转头,只见陈无德好整以暇地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正笑眯眯地朝他们挥手。
他甚至还顺手拉开了窗帘,让更多阳光照进来。
从客厅中央到阳台,直线距离超过五米。
中间隔着沙发、茶几、一堆杂物。
而陈无德,就这么“闪现”过去。
没有跑,没有跳,没有助跑……
就是凭空消失,然后凭空出现。
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
这次连电视里的戏曲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柳建国和李秀兰的表情,已经从震惊升级到“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看到了什么”。
陈无德慢悠悠地走回客厅,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
瓶子温润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
“初次见面,没啥好送的。”
他把玉瓶放在茶几上,语气轻松得像在送一盒点心,
“这是我闲暇时配的养生酒,大爷大妈尝尝。”
柳大强看着那玉瓶,又看看父母茫然的脸,再看向姐姐,柳寒烟冲他微微点头。
“爸,妈……”
柳大强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组织语言,
“这位是……陈无德,是我姐的……朋友。”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定义陈无德和姐姐的关系。
队友?同伴?还是“昆仑山同门师弟”?
“这酒……是好东西。”
柳大强补充道,
“喝了……对身体好。”
柳建国和李秀兰还没从刚才的“瞬移魔术”中回过神来,脑子基本处于宕机状态。
听到儿子这么说,二老下意识地点头。
与其说是理解,不如说是放弃思考。
陈无德已经拧开瓶塞。
清香弥漫。
那香味很奇特。
像是雨后竹林的气息,又像山间清泉的甘冽,还带着让人精神一振的草木芬芳。
闻一下,就感觉肺腑清爽。
“来,大爷,先喝一口。”
陈无德倒了小半杯琥珀色的酒液,递到柳建国面前。
柳建国呆呆地接过杯子,根本没有思考,仰头喝下去。
酒液入喉,没有辛辣。
反而像温润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唔……”
柳建国发出舒服的叹息。
然后,神奇事情发生。
老人原本佝偻的背,肉眼可见地挺直。
蜡黄的脸色泛起健康的红晕,浑浊的眼睛清亮几分。
“老伴儿,你……”
李秀兰惊讶地看着丈夫。
柳建国自己也感觉到了变化。
他试着动了动腿,那双因中风后遗症几乎无法自主活动的腿,竟传来清晰的知觉。
“我……我的腿……”
老人的声音都在颤抖。
“大妈,该您了。”
陈无德又倒了半杯,递给李秀兰。
李秀兰喝下。
几秒钟后,她吸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腰。
多年腰椎间盘突出,无时无刻不在的酸胀刺痛感……消失。
她试着直起腰,每次都会引发疼痛的动作,此刻轻松完成。
“这……这……”
李秀兰摸着自己的脸,又看看自己的手。
老年斑还在,皱纹也没少,但属于老人的疲乏感和病痛,就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抹去。
二老你看看我,我看你,难以置信却震撼。
他们同时看向陈无德。
陈无德摊摊手,一脸“基操勿六”的表情,
“养生酒,纯天然配方,强身健体,调理阴阳。
当然,不能返老还童,就是让身体状态回到……嗯,二十年前吧。”
二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