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静悄悄的。
柳寒烟站在深棕色的防盗门前,像一尊雕塑。
指尖离门铃只有一厘米,却隔着千山万水。
她的手在抖,呼吸跟着乱,这在异界面对妖兽时都没发生过。
“姐……”
陈无德抱着空酒葫芦,在她身后探出头,小声嘀咕,
“咱都站这儿快一刻钟了,您这手……是得了帕金森前兆吗?
要不我帮您按?我手稳,专业按铃三十年,童叟无欺。”
他伸出手,作势要去按那个红色的按钮。
“别!”
柳寒烟收回手,转过身,脸色有些发白,
“再等等……让我想想怎么……”
“想啥啊?”
陈无德一脸不解,
“回家不就俩字,‘爸妈,我回来了!’
多简单!您要实在说不出口,我替您喊。
保证声情并茂,情感饱满,包您爹妈听了当场热泪盈眶。”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朗诵的架势,
“亲爱的爸……”
“闭嘴!”
柳寒烟一把捂住他的嘴,力道之大差点让陈无德当场窒息。
“唔唔唔……”
陈无德瞪大眼睛,手脚乱舞。
就在这时,隔壁701的门“咔哒”一声打开。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手里拎着垃圾袋的老太太走出来。
她看到楼道里奇怪的一幕:
一个气质清冷但脸色苍白的漂亮姑娘,正死死捂着个年轻小伙子的嘴;
那小伙子翻着白眼,手里还抱着个酒葫芦……
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警惕地后退半步,握紧手里的垃圾袋。
显然是把这当成了什么新型作案手法。
“你们……找谁?”
老太太的声音带着怀疑,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柳寒烟触电般松开手,陈无德立刻大口喘气。
“大妈!救命!”
陈无德夸张地拍着胸口,指着柳寒烟,
“这位女侠要谋杀亲……亲队友!”
柳寒烟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强迫自己冷静,对着老太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阿姨,我们……找702的柳建国、李秀兰。”
声音干涩颤抖。
老太太闻言,眼神缓和,但依旧带着探究,
“老柳家啊……你们是?”
“我是……”
柳寒烟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句“我是他们女儿”。
三十年。
她该如何解释这消失的三十年?
说她穿越去异界,成了武尊,如今功成归来?
老太太会当她是个疯子。
陈无德看出了柳寒烟的窘迫,眼珠一转,立刻接过话头,
“大妈,我们是……远房亲戚!
特别远的那种,从……从昆仑山那边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表情诚恳得能拿奥斯卡,
“这是我姐,柳寒烟。
您看这名字,是不是跟柳叔李婶家闺女同名?巧了不是!
我们这次来琴岛旅游,顺道来看看长辈。”
老太太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柳寒烟。
别说,这姑娘眉眼间……还真有几分李秀兰年轻时的影子。
“同名啊……”
老太太嘀咕着,又看了看陈无德抱着的酒葫芦,
“那你们怎么不按门铃?在这儿站半天了。”
“这不是……近乡情怯嘛!”
陈无德一拍大腿,演技全开,
“我姐这人,面冷心热,特别重感情。
一想到要见到失散多年的……呃,远房长辈,激动得说不出话,手都抖了。
您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玉瓶塞到老太太手里,里面装的是稀释了百倍的“春风醉”,
“大妈,一点家乡特产,请您尝尝。
纯天然,无添加,睡前喝一口,保管一觉到天亮,梦回十八岁。”
老太太看着手里晶莹剔透的玉瓶,愣了愣。
这瓶子……看着就不便宜。
再闻闻瓶口隐隐透出的清香,精神都为之一振。
“这……这怎么好意思……”
老太太嘴上推辞,手却握紧。
“应该的,应该的。”
陈无德笑得见牙不见眼,
“远亲不如近邻嘛。
以后我姐家二老,还得麻烦您多照应呢。”
就在这“礼品外交”进行得如火如荼时,
“咔哒。”
702的门,开了。
一个五十来岁、身材发福、穿着居家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满脸疑惑地看着楼道里的三个人。
正是柳大强。
他刚才在屋里隐约听到门外有说话声,还提到了父母的名字,这才出来看看。
“王姨,这是……”
柳大强看向邻居老太太。
“哎哟,大强啊,”
王老太太立刻热情地介绍,
“这两位是你家远房亲戚,从昆仑山来的。
这姑娘叫柳寒烟,跟你姐同名,巧不巧?”
她又指了指陈无德,
“这是她弟弟,叫……哎,小伙子你叫啥来着?”
“陈无德。”
陈无德立刻挺胸抬头,自来熟地朝柳大强伸出手,
“哥!您好您好,久仰久仰。”
柳大强被他这热情劲儿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握握手,然后看向一直沉默的柳寒烟。
这一看,愣住。
眼前这姑娘……
太年轻。
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气质清冷,眉眼如画。
但这眉眼……这轮廓……
柳大强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他转身冲回屋里,几秒钟后又冲出来,手里拿着泛黄的全家福。
看看照片,又看看柳寒烟。
再看看照片。
再看看柳寒烟。
眼睛越瞪越大,嘴唇开始哆嗦。
“你……你……”
他指着柳寒烟,声音发颤,
“你到底是谁?”
柳寒烟看着弟弟,记忆中流着鼻涕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小豆丁,如今已年近半百,鬓角有了白发,肚子也凸了出来。
她鼻尖一酸,眼眶发红。
想说“我是你姐”,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陈无德一看这架势,知道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他一把搂住柳大强的肩膀,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哥,冷静,冷静。
我知道这事儿听起来有点玄幻,但您先别激动,听我慢慢编……不是,听我慢慢说。”
他把柳大强拉到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道,
“是这样,三十年前,我姐……呃,就是您亲姐柳寒烟,不是失踪了嘛。
其实她是被一位隐居昆仑山的世外高人看中,收为关门弟子,带上山修炼去了。”
柳大强:“……啊?”
“您别‘啊’,听我说完。”
陈无德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胡诌,
“那高人修的是‘驻颜长春功’,门规极严,修炼期间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这一修,就是三十年。
如今我姐神功大成,师尊才准许她下山回家,探望父母。”
他指了指柳寒烟,
“您看她这长相,这岁数,是不是跟三十年前一模一样?
这就是神功的效果。
不信您摸摸,皮肤都是嫩的,绝对没打玻尿酸。”
柳大强已经被这番说辞砸懵。
他呆呆地看着柳寒烟,又看看手里的全家福。
像。
太像了。
不仅仅是长相,还有那种感觉……
“可……可这也太……”
柳大强世界观正在崩塌重建中。
“太玄乎了是吧?”
陈无德拍拍他的肩,一脸“我懂你”,
“我刚知道的时候也不信。
但后来我姐露了几手……
比如从悬崖上跳下去毫发无伤,单手举起一辆卡车什么的,看到这些,你信不信?”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
“哥,我知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
但您想想,要不是亲姐,谁能长得这么像?
要不是有奇遇,谁能三十年不老?
要不是挂念父母,谁能一下山就直奔家里?”
三连问,句句戳心。
柳大强看着柳寒烟通红的眼眶,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嘴唇,看着她眼中那份深藏了三十年的愧疚与思念……
血缘的感应,在这一刻超越理智。
“姐……”
柳大强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沙哑。
柳寒烟浑身一颤。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她用力点头,嘴唇翕动,终于挤出了三十年来第一句对家人说的话,
“大强……是我。”
声音哽咽,却清晰无比。
柳大强眼睛也红了。
他上前一步,想抱抱姐姐,却又有些手足无措,眼前这人看起来跟他滚女差不多。
最后,他只是用力握住柳寒烟的手,哽咽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爸妈……爸妈一直在等你……”
一旁的王老太太已经看傻。
她看看柳寒烟,看看柳大强,又看看陈无德,脑子里努力消化着“昆仑山”、“世外高人”、“三十年不老”这些信息。
最终,她决定放弃思考,感叹了一句,
“这世上……还真有神仙啊?”
陈无德立刻接话,
“大妈,这叫科学尚未解释的玄学现象。
您那瓶‘特产’记得喝,长期服用,延年益寿不是梦。”
他又凑到柳大强耳边,小声说,
“哥,先别急着告诉二老真相。
老人家年纪大,受不得刺激。
咱们慢慢来,先说我姐是远房侄女,来琴岛工作,顺道来看看。
等二老适应了,再找机会慢慢说。”
柳大强擦了擦眼睛,连连点头:
“对对对,不能急……爸心脏不好,妈血压高……”
他整理情绪,对柳寒烟说,
“姐,先进屋吧。
爸在客厅,妈在厨房……他们……他们都很想你。”
三十年。
她终于回家。
陈无德在一旁看着这姐弟相认的场面,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
“这服务的范围……是不是越来越广了?
现在连‘家庭伦理剧剧本编写兼现场指导’都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