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泡影界的出现,起初只是零星的心念尝试,但当第一批进入者带着真实的“精神淬炼收益”和“跨域交流见闻”回归现实后,口耳相传的效应便如野火般蔓延开来。
曦日城,万法阁顶层观星台。
这里已被林曦临时改造成监控“梦幻心域”的节点。
巨大的圆形穹顶上,并非绘制着星辰,而是以某种心象投影技术,实时映照着泡影界浅层那光怪陆离的景象——无数代表着不同意识体的光点,如同夏夜萤火,在由梦境气泡构成的星海中沉浮、碰撞、交流。
光点之间,偶尔有细微的数据流线条闪烁,那是知识、技艺乃至纯粹感悟的传递。
林曦负手而立,银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这片人造的“精神星图”,平静无波。
苏婉站在他侧后方半步,手中拿着一份由巡天阁和百工坊联合统计的报告玉简,轻声汇报:“陛下,截至今日辰时,全球已有记录的三百七十四个人类主要聚集地,‘通天樱像’设立率已达百分之百。”
“泡影界日活跃‘神游者’数量,稳定在总人口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之间,且仍在缓慢增长。”
“根据反馈,‘神游’对启灵、纳元两境修士的辅助效果最为显着,平均修行效率提升约两成。”
“对凝晶、魂光境修士,主要作用在于技艺切磋、心性磨练和跨域知识交流。”
“目前泡影界内已自发形成十七个‘论道区’、四十九个‘演武场’和上百个‘百工交流坊’。”
林曦微微颔首:“精神杂质淬炼情况?”
“每日被‘心魔幻象’攻击并净化退出的负面意识体数量,约占进入者总数的百分之五。”
“这些被淬炼出的‘精神残渣’,经樱树转化后,约四成反哺泡影界本身,三成化为精纯无属性的精神能量,可供陛下调用或储存于微光界,剩余两成左右,似乎……被樱树自行吸收,用于某种我们尚未完全解析的‘成长’。”
苏婉顿了顿,秀眉微蹙,补充道:“另外,霓裳苑反馈,修炼《霓裳篇》的侍女,进入泡影界后,与樱树本体的联系似乎格外紧密,她们在泡影界中的‘存在感’更强,甚至能隐约感知到陛下您赋予樱树的某些基础‘规则’。”
“有几个天资聪颖的,已经开始尝试在泡影界中,辅助维护某些‘论道区’的秩序了。”
“哦?”林曦眼中闪过一丝兴趣,“看来《霓裳篇》与心象之力的契合度,比预想的还要高。告诉霓裳苑主事,可以适当引导,观察记录。”
“是。”苏婉记下,继续道。
“不过,也并非全是好事。巡天阁在几个偏远聚居地发现,有极少数人似乎对‘神游’产生了……依赖。”
“他们现实中的身体得不到充分休息,精神长期处于半亢奋状态,虽然暂时修为或有精进,但肉身根基已出现虚浮迹象。”
“赵坤队长建议,是否需要在《静心诀》或樱像引导中加入警示,或强制‘神游’时间限制?”
林曦略作思索,摇了摇头:“不必强制。将此种现象及其危害,通过樱像心念广播,告知所有潜在‘神游者’。道路已开,利弊自择。若有人因短视而自毁道基,也是其自身缘法。泡影界,乃至未来的更深层心域,筛选的首先便是心性与智慧。”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泡影界是工具,是捷径,也是试炼。
沉溺其中者,不配走得更远。
苏婉了然,不再多言。
然而,就在泡影界如火如荼地改变着全球人类生存与修行模式的同时,并非所有势力都乐见其成,或甘愿被这张无形的心念之网笼罩。
深海,永暗的深渊海沟之下。
这里没有光,只有永恒的压力与冰冷。
然而,在这生命绝迹之地,却存在着远比阳光世界更古老、更庞大的意识聚合。
深海王庭,并非建立在珊瑚与珍珠之上,而是以巨兽骸骨、亘古岩层和精神共鸣构筑的奇异国度。
此刻,在王庭最核心的“万籁共鸣腔”——一个由天然形成、能放大和传导精神波动的巨大水晶洞窟中,数道庞大而古老的精神意念正在无声地交流。
它们的“语言”是直接的精神波动,复杂程度远超人类语言,充满了对水流、压力、地磁、生命韵律的细腻感知。
“海面之上……那些两足生物……编织了一张‘心念之网’。”一道如同海底火山低鸣的意念率先震荡。
“微弱……但坚韧……如同水母的触须……正在缓慢渗透……感知的边界。”另一道如同鲸歌般悠长、却带着冰冷质感的意念回应。
“那个被称作‘曦皇’的个体……力量本质……与‘光’、‘热’、‘梦’、‘空间’交织……危险等级……上调。”第三道意念如同万千细小甲壳生物摩擦,发出密集而警惕的信息。
“王庭的领域……不容侵染……精神之海……更不容共享。”最初那道火山低鸣般的意念变得强烈。
“派遣‘幽影斥候’……靠近他们的海岸线‘樱像锚点’……尝试解析……干扰……必要时……破坏。”
“需要谨慎……那个体……曾逼退过‘巡海巨兽’……拥有瞬间抹除岛屿的力量。”鲸歌般的意念提醒。
“无需正面冲突……深海是我们的领域……精神渗透……无形无质……探查……试探……了解这张‘网’的弱点……”密集的甲壳摩擦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猎食者般的耐心与狡黠。
深海的意志做出了决定。
一股股极其隐晦、几乎与背景洋流和生命磁场融为一体的精神触须,开始从深渊上浮,悄然向着人类海岸线那些散发着特殊精神波动的“通天樱像”锚点蔓延而去。
这些“幽影斥候”并非实体,而是深海某些特殊种族天赋凝聚的纯粹精神探针,擅长潜伏、感知精神波动,并能进行极其细微的干扰。
它们的第一个目标,选在了东南亚某处岛屿刚设立不久、防守力量相对薄弱的樱像。
与此同时,在人类世界内部,暗流同样未曾停歇。
某座已被曦日城名义上接管、但旧有地下势力依旧盘根错节的沿海大城市。
在下水道系统深处,一个被废弃的泵站改造的隐蔽据点里,几个身影正围着一台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明显带有“方舟”科技风格的仪器。
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复杂的数据流,其中大部分是对“通天樱像”散发的精神波动频谱的捕捉和分析图。
一个戴着眼镜、面色苍白的技术员低声道:“……波动频率稳定,带有强烈的‘秩序’和‘引导’特性,底层编码结构极其复杂,融合了至少三种以上的高等能量法则印记,我们的解码器只能破解表层不到百分之五的信息。”
“能反向侵入吗?找到那个所谓的‘泡影界’入口,或者……留下我们的‘后门’?”一个脸上有疤痕、气息阴冷的头目问道。
技术员摇头:“很难,对方的精神网络有着极强的‘排异’和‘净化’机制,任何非经‘樱像’正统引导、或带有恶意的精神试探,都会立刻被标记、反追溯,甚至引来类似‘心魔幻象’的攻击。”
“我们之前尝试的十七次隐秘探测,有九次被瞬间切断并反向烧毁了探测端,还有五次触发了未知的精神反制,导致操作员陷入短暂的精神混乱。只有三次最谨慎、最表层的频率扫描得以安全撤回。”
疤脸头目脸色阴沉:“‘主脑’的命令是必须找到这张网的弱点。它覆盖范围越广,那个‘曦皇’对全球的掌控就越深。这对‘方舟’的计划是巨大的干扰。”
“或许……我们可以从‘网’的节点使用者身上下手。”另一个一直沉默、裹在黑袍里的身影突然开口,声音嘶哑。
“根据情报,并非所有人都能顺利进入泡影界,也并非所有进入者都能获益,总有心志不坚、心怀怨愤、或急于求成而走火入魔的……找到他们,诱导他们,让他们在泡影界内制造‘混乱’,或者……成为我们特殊频段的‘接收器’和‘放大器’。”
技术员眼睛一亮:“有道理!樱像引导的是‘正面’、‘宁静’的心念,如果我们能秘密传播一种经过伪装的、表面无害甚至有益的‘偏频观想法’,让部分人修炼后产生看似正常、实则暗藏特定精神‘裂隙’或‘共鸣点’的状态……或许能在不被网络核心察觉的情况下,植入我们的信息通道,甚至……在关键时刻,引发局部精神网络的‘污染’或‘过载’!”
疤脸头目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很好,立刻筛选目标,设计‘饵料’,记住,要慢,要隐蔽,就像病毒一样……先潜伏,再扩散。”
“方舟”的触角,也开始针对这张新生的心念之网,调整其渗透与破坏的策略。
曦日城,天工密苑深处。
林曦的本尊,刚刚结束了对“星骸”核心一次浅层的精神接触。
那幽蓝的核心,如同一个冰冷的、具有自我意识的谜团,对外界的探测表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与复杂反馈。
林曦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庞大而陌生的信息流,以及一种……与地球现有能量、精神法则都迥异的“异质”特性。
他暂时没有强行深入,只是在核心外层留下了一道隐蔽的、结合了空间锚定与心象感应的印记,便收回了神识。
也就在他神识回归的瞬间,通过微光界核心与通天樱树的连接,他感知到了两处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异常”。
一处,来自东南亚某岛屿海岸樱像的方向,仿佛有几缕带着深海阴冷咸腥气息的“水渍”,正在尝试附着、侵蚀樱像散发出的精神辉光。
那侵蚀极其缓慢隐蔽,若非林曦与樱树本源相连,几乎无法察觉。
另一处异常则更加分散和模糊,仿佛来自全球多个不同的、使用泡影界的个体意识深处,隐隐有一种“不和谐”的、带着伪装色彩的杂音,正在尝试混入那些正面心念的洪流中,虽然微弱,但其“目的性”与自然产生的心念杂质截然不同。
林曦睁开眼,眸中银光流转,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网已撒下,鱼儿也终于忍不住开始试探了么……”
他心念微动,两道无形的指令,已然通过通天樱树与全球樱像网络的联系,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
一道指令,指向那处正被深海精神触须试探的岛屿樱像。
樱像内部的能量结构发生极其微妙的偏转,散发出的精神辉光中,悄然融入了一丝源自“梦境之核”的“心象迷宫”特性。
那几缕深海“幽影斥候”的精神触须,在接触到这变异的辉光时,并未被立刻攻击或排斥,而是仿佛陷入了无边无际、不断重复的浅层梦境回廊之中,在原地打转,迷失了方向,并且其所见所感,都被扭曲反馈回深海。
另一道指令,则更具针对性。
泡影界的底层规则被临时附加了一项新的“隐性筛查机制”。
对于那些试图混入的、带有特定伪装性质的“不和谐杂音”,泡影界不再仅仅是排斥或用心魔幻象攻击,而是开始以一种更精妙的方式,反向记录其“特征频率”,并尝试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对其源头进行模糊定位和标记。
“深海王庭……‘方舟’……还有那些藏在角落里的虫子……”
林曦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天工密苑厚重的墙壁,望向了无垠的远方。
泡影界这张网,不仅是为了汇聚力量、加速文明,本身也是一个绝佳的“诱饵”和“检测场”。
当所有人都将部分精神投入其中时,那些心怀叵测者,也终将在这张网上,留下属于自己的、难以擦拭的痕迹。
“来吧,让我看看,在这张心念交织的网上,究竟能捞出多少惊喜。”
他低声自语,随即再次闭上双眼,心神沉入对《曦皇经》下一阶段演化的推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