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穹顶，光点飘散。
那是守陵人的魂魄。姬伯，长老，以及两千年来枯守于此的忠魂。
楚玄伸手触碰，指尖传来的只有透骨凉意。
“少主……”
最后的呼唤消散在空旷中。
三息。
这是姬氏一族用尽底蕴，燃烧十几条性命换来的三息。
楚玄眼眶干涩，悲痛被胸腔内更为酷烈的火焰蒸干。心脏疯狂跳动，每一次泵血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视野中只剩两种色彩。
血色，是亲族的牺牲。
黑色，是敌人的魔焰。
“轰——！”
头顶上方，凝聚人皇意志的血色光盾发出哀鸣。裂纹迅速爬满表面。
姬无道的咆哮声隔着光盾传来，暴虐至极。
“挡我者死！”
“一群蝼蚁，也妄想阻挡本座的脚步？”
“给我碎！”
巨大的魔掌拍击，地宫剧震。每一击落下，漫天光点便黯淡一分。英魂即便身死，仍在用最后一丝力量承受灭顶之灾。
楚玄深吸一口气，吸入满腔陈腐与血腥。
闭目，再睁开。
赤红双瞳中悲怆尽去，只余下决绝的冰冷。
他不看头顶即将破碎的血盾，也不看那不可一世的仇人，转身面向祭坛中央。
那里悬浮着一尊古朴巨鼎。
祖龙之鼎！
鼎身黑气缭绕，似无数冤魂嘶吼挣扎。它不再是镇压国运的神器，而是一口通往深渊的入口。
“这就是……最后的生路吗？”
楚玄面无表情。
姬伯说这是先祖后手，绝境方能开启。但此刻看来，这分明是一座炼狱。普通修士靠近这尊被污染的神鼎，瞬间便会被怨气冲散神智。
但他没有退路。
身后万丈深渊，身前刀山火海。
那便闯一闯。
“姬伯，各位长老……”
楚玄心中默念。
“你们看着。”
“看着我是如何从这炼狱中爬出来。”
“看着我是如何将这天，捅个窟窿！”
枯竭的气海被强行压榨，透支本源与生命力。仅存的金色灵力在经脉中奔涌，人皇血脉彻底沸腾。
淡金色火焰从毛孔喷薄而出，将他包裹。
“第一息。”
楚玄默数。
双膝微曲，脚下祭坛石板崩成粉末。整个人如拉满的强弓。
蓄势，待发。
“第二息。”
头顶血盾发出最后脆响。
“咔嚓！”
守护彻底终结。光点消散，英魂归于虚无。
姬无道狰狞的面孔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上方。魔气如黑云压城，巨大魔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压，朝祭坛中央抓下。
“小畜生，我看你往哪里逃！”
姬无道声音中充满嗜血快意。他仿佛已看到楚玄骨骼碎裂、神魂被抽离的惨状。
然而，就在这一瞬。
他看到了楚玄的眼睛。
无惧，无绝望，甚至无怒。只有一种极端的淡漠。
姬无道心脏猛缩，寒意窜上脊背。
“第三息。”
楚玄动了。
“轰！”
脚下祭坛塌陷出深坑。借助反震之力，他化作金色流光，不退反进。
冲锋的方向不是出口，不是迎战，而是那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祖龙之鼎！
决绝果断，如飞蛾扑火。
“什么？！”
半空中姬无道瞳孔剧烈收缩。
祖龙之鼎被七煞门万灵怨气污染数十年，早已是世间最凶煞的魔器。金丹巅峰乃至元婴初期落入其中，顷刻便会化作血水。
这小子疯了？想自杀？
不对！
姬无道脑海闪过一道电光。姬氏一族最古老的传说，唯历代族长知晓的机密。
神鼎有灵，非皇血不可入！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
惊怒咆哮爆发。
姬无道终于慌了。一旦让楚玄接触神鼎核心，后果哪怕他是元婴真君也无法承受。
“给我滚回来！”
他不顾一切催动魔元，原本抓向祭坛的魔爪强行变向，带着凄厉破空声，以违背常理的速度朝那道金色身影捞去。
魔爪遮天，指尖魔火缭绕。元婴期大能全力一击，足以截断江河。
劲风刮得楚玄面部开裂，但他没有回头。
眼中只有越来越近的鼎口。那漆黑深邃的空间，此刻竟似有着奇异的吸引力。
近了。
十丈。
五丈。
一丈！
身后魔爪已至，劲风触及衣角。
“死吧！”
姬无道五指猛合。
只差须臾，便能将蝼蚁捏成肉泥。
然而，这须臾便是天堑。
“嗡——！”
楚玄身体即将接触鼎口的瞬间，沉寂的祖龙之鼎震动。
极轻，极微。却如沉睡亿万年的巨龙翻身。
苍茫、古老的气息爆发。耀眼光芒从鼎口喷薄，金黑交织，化作旋转漩涡。
“轰！”
楚玄瞬间被漩涡吞噬，如水滴入海，毫无阻碍。
下一刻，魔爪轰然而至。
“当——！！！”
金属撞击声炸响。恐怖声浪横扫，地宫岩壁寸寸崩裂。
祖龙之鼎纹丝不动。
姬无道的魔爪在触碰鼎口光芒瞬间，被无形力量生生弹开。
“啊！！！”
姬无道惨叫。那魔气森森的巨手焦黑一片，冒着青烟，仿佛被至高规则灼烧。
人皇气运反噬！
“该死！该死！该死！”
姬无道捂着手臂踉跄后退，脸色难看至极。
鼎口处，金黑光芒缓缓收敛，彻底隔绝内外。楚玄已消失不见。
地宫空荡，只余一人一鼎。
费尽心机布局十八年，甚至亲自下场，结果不仅没杀掉余孽，反眼睁睁看他进入神鼎内部。
“姬玄……”
姬无道咬牙切齿，字句带血。
他降落在祭坛，距祖龙之鼎三步之遥，却不敢再进。神鼎虽被污染，核心皇道法则依然存在，强闯只有灰飞烟灭。
“好！很好！”
姬无道强压气血，表情从暴怒转为阴森。
“既然你自寻死路，主动跳进这炼狱之中……”
“那本座就在这里等着！”
他盘膝坐下，盯着鼎身。
“鼎内积攒了数十年的万灵怨气，足以腐蚀真仙！”
“你以为那是机缘？”
“那是坟墓！”
“本座倒要看看，你能在这炼狱中坚持多久！”
“等你被怨气吞噬，化作只知杀戮的魔傀之时……”
“这祖龙之鼎，连同你体内的人皇血脉，依然是本座的囊中之物！”
声音在地宫回荡。
鼎内。
无边黑暗。
楚玄感觉身体不断下坠。四周充斥着粘稠液体般的触感，那是实质化的怨气，如冰冷毒蛇钻入毛孔，侵蚀经脉与神智。
“杀！杀！杀！”
“好痛！为什么要杀我！”
“我不想死……救命……”
无数惨叫、诅咒在脑海炸响。数十年间死在七煞门手中的千万生灵怨念，足以瞬间摧毁金丹修士道心。
楚玄意识模糊，灵魂似被撕裂。
冷，累。
就这样睡去吧。
放弃吧，背负太重，扛不住的。
心魔低语充满诱惑。
楚玄眼皮沉重，身体停止挣扎，任由黑色怨气包裹。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之际，胸口传来温热。
人皇令！
这枚沾染姬伯鲜血的令牌，在滚滚魔气中绽放出一抹微弱而坚韧的亮光。
如星星之火，点燃余烬。
“不……”
楚玄猛地睁眼，瞳孔重新聚焦。
“我不能睡……”
“姬伯还在看着我。”
“父亲还在看着我。”
“那些死去的族人……都在看着我！”
“我若是死在这里，谁来替他们复仇？！”
“我若是倒下，谁来守护这神州山河？！”
“给我……滚开！！！”
咆哮来自灵魂深处。
“轰！”
人皇令光芒暴涨。体内《三清道藏》自行运转，路线霸道至极。肆虐的怨气被强行牵引，百川归海般汇聚丹田。
炼化！
与此同时，黑暗深处亮起一点金光。
一滴悬浮虚空的金色血液。
它出现的瞬间，狂暴怨气骤然安静，如臣见君。
始皇祖血！
楚玄看着那滴金血，灵魂深处涌起渴望。那是血脉呼唤，跨越两千年的重逢。
他伸出手，狠狠抓去。
“既然是炼狱……”
“那我就在炼狱中，铸就神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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