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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距年关只剩三天。

应天府的大街小巷已张灯结彩,贩夫走卒的叫卖声里都透着年节的喜气。可紫禁城内,气氛却凝重得反常。

御书房内,朱标盯着案上那份密报,已经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微微颤动。窗外不时传来远处爆竹的闷响——那是宫外百姓在试放年节的炮仗。可这喜庆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密报是蒋瓛一个时辰前呈上的,内容详实得令人心惊:

“胡濙,字源洁,浙江余姚人。建文二年进士,授翰林院编修。靖难后辞官归乡,隐于四明山。然其虽不在朝,却门生故旧遍及江浙,常以‘讲学’为名集会,议论朝政。”

“永乐元年十一月,胡濙遣弟子王纶密赴曲阜,谒衍圣公孔讷。留三日,所谈不详。然王纶归浙后,胡濙即开始联络江浙士绅,草拟《清丈十弊疏》。”

“十二月,胡濙密会苏州大户沈、周、顾三家之主,商议‘联保抗丈’之事。苏州民变,实由此始。”

“又查,胡濙与朝中多人有书信往来。名单如下:礼部右侍郎陈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志清、国子监祭酒胡俨……另,东宫侍讲张显宗,曾于上月收胡濙书信一封,内容未截获。”

朱标的目光在“张显宗”三个字上停留许久。

这个他亲自为儿子挑选的老师,这个他以为稳重可靠的儒臣,竟然也与胡濙有联系?

“陛下。”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蒋指挥使在外候旨,问陛下可有示下。”

朱标深吸一口气:“宣。”

蒋瓛快步进来,单膝跪地:“臣蒋瓛,参见陛下。”

“起来说话。”朱标指着密报,“这些,都查实了?”

“回陛下,人证物证俱在。胡濙与朝臣往来的书信,臣已派人密取数封,字迹可对。苏州沈家家主沈文渊也已招供,承认受胡濙指使。”蒋瓛顿了顿,“只是……张显宗那封信,尚未查到实物。”

朱标沉默片刻:“张显宗与胡濙,是什么关系?”

“师生。”蒋瓛答得干脆,“张显宗中举前,曾在余姚求学,拜在胡濙门下。此事吏部档案有载。”

原来如此。朱标心中了然,却又生出新的疑惑——若张显宗真是胡濙的人,为何要提醒朱雄英注意“冰下之水”?为何要教导太子那些为君之道?

除非……他不是胡濙的人,或者说,不完全是的。

“陛下,”蒋瓛试探地问,“胡濙一案,是否……”

“你先退下。”朱标打断他,“容朕想想。”

蒋瓛躬身退出。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朱标拿起朱笔,在密报上悬停。只需落下,胡濙及其党羽就会入狱,这场针对新政的暗中串联就会瓦解。但代价是——朝堂震动,江南士林哗然,孔府很可能借机发难。

而不落的代价是——新政继续受阻,皇权威信受损,那些暗中观望的人会越发大胆。

该硬的时候,别犹豫。

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

朱标闭上眼,眼前浮现出许多画面:姚广孝在乌龙潭边垂钓的背影,邵永善在文华殿侃侃而谈的模样,徐辉祖离京前那忧虑的眼神……还有朱雄英,儿子那双过早懂事的眼睛。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还是太子时,父亲曾说过的一段话:

“标儿,你要记住:皇帝杀人,不是为杀人而杀人。杀一人而儆百人,可;杀百人而乱天下,不可。刀要出鞘,就要见血。但血要流得值。”

胡濙的血,值吗?

朱标睁开眼,眼中有了决断。

“来人。”

太监应声而入。

“传旨:第一,命锦衣卫即刻赴余姚,将胡濙‘请’来京城。记住,是‘请’,不是‘抓’。沿途不可怠慢,但也不能让他跑了。”

“第二,传都察院左都御史严震直、刑部尚书郑赐、大理寺卿薛岩即刻进宫。”

“第三,”朱标顿了顿,“宣东宫侍讲张显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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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严震直、郑赐、薛岩三人匆匆赶到。三人面色凝重,显然已经猜到所为何事。

朱标没有绕弯子,直接将密报递给三人传阅。

看完后,严震直第一个开口:“陛下,胡濙串联士绅、煽动民变,罪证确凿,当严惩!”

郑赐却犹豫道:“严大人所言固然有理,但胡濙乃江南士林领袖,门生故旧遍天下。若贸然处置,恐激起士子不满……”

“郑尚书此言差矣!”严震直反驳,“正因他是领袖,才更该严惩!若不惩首恶,何以儆效尤?今日他敢煽动民变,明日就敢……”

“二位,”大理寺卿薛岩打断了争论,他是个精瘦的老者,说话慢条斯理,“依《大明律》,胡濙所为,确已触犯‘煽惑人心’‘聚众滋事’之条。但定罪之前,需过三司会审。臣建议,先将胡濙押解进京,审明案情,再作定夺。”

这话四平八稳,却是老成谋国之言。

朱标点点头:“薛卿所言极是。朕已命锦衣卫去‘请’胡濙。待他到京后,就由三司会审。但朕要提醒诸位——此案关乎新政推行,关乎朝局稳定,务必谨慎。”

三人齐声:“臣等明白。”

“还有一事。”朱标看向三人,“密报中提到,朝中有人与胡濙书信往来。名单在此,你们看看。”

他将另一张纸推过去。上面列了七八个名字,都是朝中官员。

严震直看完,倒吸一口凉气:“这……礼部、都察院、国子监……胡濙的手伸得够长的。”

“陛下,”郑赐小心地问,“这些人,是否一并查处?”

朱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们觉得呢?”

薛岩沉吟道:“陛下,依臣之见,当区分对待。若只是寻常书信往来,议论学问,倒也无妨。但若涉及朝政,参与串联,则需严查。”

“薛卿说得对。”朱标道,“这样,名单上的人,由都察院秘密调查。确有问题者,报朕定夺;若只是寻常往来,就不必追究了。”

这是网开一面,也是政治智慧——若一网打尽,朝堂必然震动;但若完全不查,又会助长歪风。

三人领命退下。

他们刚走,张显宗就到了。

这位东宫侍讲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官服穿得有些仓促,发冠也戴歪了。但他神色平静,进门后恭敬行礼:“臣张显宗,参见陛下。”

朱标没有让他起身,而是盯着他看了许久。

烛火噼啪作响,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朱标开口:“显宗,你可知朕为何深夜召你?”

“臣不知。”

“不知?”朱标拿起那份密报,轻轻放在案上,“蒋瓛查到,你与胡濙有书信往来。”

张显宗身体微微一震,但很快恢复平静:“回陛下,确有此事。胡濙是臣的老师,偶有书信问候,是弟子本分。”

“只是问候?”朱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信中可曾议论朝政?可曾提及新政?”

张显宗抬起头,直视皇帝:“陛下,臣不敢欺君。胡师确在信中问及朝局,臣也如实相告。但臣所言,皆是朝堂公议,并无密谋。”

“他问什么?你又答什么?”

“胡师问新政推行如何,臣答:陛下仁厚,新政虽艰,然利国利民,当徐徐图之。胡师又问朝中议论,臣答:百官各抒己见,陛下兼听则明。”张显宗顿了顿,“臣之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可查。”

朱标看着他。这个中年儒臣跪在那里,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澈,不似作伪。

“胡濙煽动苏州民变,你可知情?”

张显宗脸上露出震惊之色:“陛下,此事臣绝不知情!胡师虽对新政有异议,但断不会行此大逆之事!臣愿以性命担保!”

他说得斩钉截铁。朱标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若张显宗真参与其中,此刻绝不会如此坦然。

“起来吧。”朱标语气缓和了些,“你既是胡濙学生,对他了解多少?”

张显宗起身,沉思片刻:“胡师为人,刚直有余,圆融不足。建文朝时,他就常直言进谏,为此得罪不少人。靖难后,他辞官归隐,一是心念故主,二是不愿侍奉新朝。”

“但他并未真正归隐,是吗?”

“是。”张显宗承认,“胡师身在江湖,心在庙堂。他常与门生议论时政,认为……认为陛下过于温和,朝中奸佞当道,需有刚直之士力挽狂澜。”

“奸佞?”朱标挑眉,“指谁?”

“这……”张显宗犹豫了。

“说,朕恕你无罪。”

“胡师认为,蒋瓛之流,以锦衣卫监控百官,是厂卫祸国之始;邵永善之流,阿谀奉承,是佞臣。”张显宗硬着头皮说,“他还说……还说陛下被这些人蒙蔽,需有人直言进谏。”

朱标笑了,笑容有些苦涩。原来在胡濙眼中,自己是个被蒙蔽的昏君。

“那新政呢?他怎么看?”

“胡师认为新政初衷是好的,但推行过急。他说,治国如医病,需对症下药,不可猛药攻伐。清丈田亩触动士绅根本,若强行推行,必生变乱。”

“所以他就煽动变乱?”

“臣不信胡师会这么做!”张显宗激动起来,“陛下,胡师虽固执,但心怀黎民。他若反对新政,只会上书进谏,绝不会煽动民变!此事必有蹊跷!”

朱标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忽然问:“若胡濙真犯了罪,你会如何?”

张显宗愣住了。许久,他才缓缓道:“臣……会依法行事。师生之情是私,国家法度是公。臣不能因私废公。”

这话说得很艰难,但很真诚。

朱标点点头:“朕信你。但你要记住,你是太子师,教导储君是你的第一要务。朝堂之事,少掺和。”

“臣明白。”

“回去吧。今夜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太子。”

“臣遵旨。”

张显宗退下后,朱标独坐良久。他忽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累,是心的累。做皇帝,要猜疑,要权衡,要在情与法之间走钢丝。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骑马。父亲说:“标儿,骑马要松紧得当。缰绳拉得太紧,马会受惊;太松了,马会乱跑。治国也是一样。”

现在他懂了。可这松紧的尺度,太难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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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清晨。

余姚四明山,胡濙的草庐外,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蒋瓛亲自带队,一身便服,只带了四个随从。他们骑马来,马蹄踏碎了山间的薄冰。

胡濙正在院中打太极。见到来人,他并不惊讶,只缓缓收势,掸了掸衣袍上的霜。

“蒋指挥使,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老人的声音平静如水。

蒋瓛拱手:“胡先生,陛下有请,命下官护送先生进京。”

“哦?”胡濙挑眉,“是‘请’,还是‘抓’?”

“是请。”蒋瓛说得诚恳,“陛下说,胡先生是当世大儒,要以礼相待。”

胡濙笑了:“那老朽若不从呢?”

“先生会从的。”蒋瓛也笑了,“先生心怀天下,难道不想亲眼看看,陛下到底是明君还是昏君?新政到底是利民还是害民?”

这话戳中了胡濙的心思。他沉默片刻,叹道:“蒋指挥使好口才。也罢,老朽就跟你们走一趟。只是容老朽收拾几本书,路上看。”

“先生请便。”

胡濙转身进屋。蒋瓛使了个眼色,两个随从跟了进去——名义是帮忙,实是监视。

草庐简陋,一床一桌一椅,满墙都是书。胡濙从书架上取下几本,又从一个上了锁的木匣里取出几封信,小心地揣入怀中。

“先生,这些信……”一个随从试探地问。

“是老友书信,与朝政无关。”胡濙淡淡道,“怎么,蒋指挥使连这个也要查?”

蒋瓛在门外道:“不必。先生请。”

胡濙走出草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多年的地方。晨雾缭绕,远山如黛,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走吧。”他说,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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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曲阜孔府。

孔讷确实在“养病”,但不是在后园练剑,而是在书房里写字。他写的是一幅对联:

“守道统千秋业”

“安社稷万民心”

笔力遒劲,力透纸背。写完最后一笔,他放下笔,对侍立一旁的儿子孔公鉴说:“记住这两句话。我孔府千年不倒,靠的不是权势,是道统。道统在,孔府就在。”

“父亲,胡濙被带走了。”孔公鉴低声道,“锦衣卫去的,说是‘请’进京。”

孔讷冷笑:“请?进了诏狱,就没有请了。”

“那我们……”

“我们不动。”孔讷坐下,端起茶杯,“胡濙是棋子,也是试金石。陛下若杀他,士林必然震动;若不杀,新政必然受阻。无论哪种结果,对我们都有利。”

“可是胡先生对孔府一向……”

“我知道。”孔讷打断儿子,“但这就是他的命。做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

孔公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父亲冰冷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准备一下,”孔讷忽然说,“过了年,我要进京。”

“父亲!这太冒险了!”

“冒险?”孔讷笑了,“陛下不敢动我。我是衍圣公,动了就是与天下士子为敌。我要亲自去京城看看,这位永乐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而且,我收到消息,陛下要重修《永乐大典》。这是千古盛事,孔府不能不参与。”

孔公鉴明白了——父亲要以修书为名,进京观察,伺机而动。

“那胡先生……”

“胡濙的命,看他的造化吧。”孔讷淡淡道,“若他能活下来,自然好;若不能,也是为国尽忠。我孔府,会记住他的。”

这话说得很无情,但很现实。孔公鉴忽然觉得,父亲不是那个小时候教他读《论语》的慈父了。他是衍圣公,是孔府的掌门人,是道统的守护者。

守护道统,有时是要流血的——哪怕是别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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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三十,除夕。

紫禁城内张灯结彩,宫宴摆得比往年更隆重。朱标特意下旨,所有在京官员,无论品级,皆可携家眷入宫赴宴。

这是示恩,也是安抚——胡濙被“请”进京的消息已经传开,朝野震动。朱标要用这场宫宴告诉所有人:朝廷稳如泰山,新政继续推进。

文华殿内,百官齐聚。朱标坐在御座上,笑容温和。朱雄英坐在他下首,穿着崭新的太子朝服,小脸上努力保持着庄重。

酒过三巡,朱标起身举杯:“今日除夕,朕与诸位爱卿共贺新春。过去一年,新政初行,难免波折。但朕相信,只要君臣一心,必能克服万难,开创盛世!”

“陛下圣明!”百官齐声。

朱标目光扫过殿内,在几个人脸上特意停留——陈迪神色不安,周志清低头饮酒,胡俨面无表情。而张显宗,坐在太子身后,目不斜视。

“朕宣布一事。”朱标提高声音,“开春之后,朝廷将重修大典,汇集古今典籍,名曰《永乐大典》。此乃千古盛事,需天下英才共襄。朕已命解缙为主编,广召贤才。凡有学识者,无论出身,皆可参与。”

殿内响起一片赞叹声。修书是文治盛事,最能安抚士林。

果然,胡俨第一个起身:“陛下圣明!修书立典,功在千秋!老臣虽年迈,愿尽绵薄之力!”

接着,不少文臣纷纷表态支持。

朱标微笑点头。这是他的另一手准备——用文治来平衡新政带来的冲击。修书既能彰显朝廷重视文教,又能将一批有才学的士子笼络到朝廷这边,减少反对力量。

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还有一事。”朱标继续道,“北疆军屯新政,开春后正式推行。朕已命兵部尚书刘俊、户部尚书郁新总领此事。凡愿往北疆屯垦者,朝廷给田给种,免赋三年。”

武将那边顿时活跃起来。北疆军屯意味着更多的土地、更多的机会,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陛下,”魏国公徐辉祖起身,“臣愿举荐次子徐膺绪,往大同屯垦,以为表率!”

“好!”朱标赞道,“徐卿忠心可嘉!朕准了!”

有了徐辉祖带头,其他武将纷纷表态支持。一时间,殿内气氛热烈,仿佛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但朱标心里清楚,这只是表面。那些反对新政的人,此刻正微笑着举杯,心里却不知在盘算什么。

宴会进行到一半,朱雄英忽然小声对朱标说:“父皇,儿臣想出去透透气。”

朱标点头:“去吧,别走远。”

朱雄英起身离席,张显宗想跟上,朱标摆摆手:“让太子自己走走。”

少年独自走出文华殿。殿外寒风凛冽,但空气清新。他走到回廊下,看着远处宫灯璀璨,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殿内的欢声笑语,殿外的寂静寒冷,仿佛两个世界。

“殿下。”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朱雄英回头,看到邵永善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

“邵尚书。”少年行礼。

邵永善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殿下在看什么?”

“看灯。”朱雄英说,“邵尚书怎么出来了?”

“老了,不胜酒力。”邵永善笑了笑,忽然压低声音,“殿下可知,胡濙到京了?”

朱雄英心中一震,面上不动声色:“听说了。”

“陛下将他安置在会同馆,以礼相待,并未下狱。”邵永善缓缓道,“这是陛下的仁慈,也是智慧。胡濙若死在狱中,就是烈士;若活着受审,就只是罪人。”

少年似懂非懂。

“殿下,”邵永善看着他,“老臣今日多嘴一句:为君者,不仅要懂治国,还要懂人心。陛下此举,是在收人心。但收人心易,守人心难。胡濙之后,还有更多人。殿下要学的,还很多。”

说完,他躬身一礼,转身回了大殿。

朱雄英独自站在寒风中,回味着这番话。

收人心易,守人心难。

他忽然想起姚广孝信中的第三个问题:黄河改道,谁为禹工?

治水不能只靠堵,还要靠疏。治国也是一样。

少年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今夜无星,但宫灯的光照亮了半边天。

春天真的要来了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冰正在融化。而融冰之时,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因为没有人知道,冰下涌出的,是清泉还是浊流。

---

深夜,宫宴散去。

朱标回到乾清宫,疲惫地靠在榻上。太监端来醒酒汤,他摆摆手:“蒋瓛来了吗?”

“已在殿外候旨。”

“宣。”

蒋瓛快步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陛下,胡濙已安置在会同馆北院,派了二十个锦衣卫看守,都是好手。”

“他情绪如何?”

“很平静。”蒋瓛道,“一路上一言不发,只读书。到了会同馆,要了纸笔,说要写文章。”

“写什么文章?”

“《新政十问》。”蒋瓛从怀中取出一叠纸,“这是他今天写的,请陛下过目。”

朱标接过,快速浏览。文章写得很犀利,从十个方面质疑新政,引经据典,条理清晰。若流传出去,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但文章最后有一段话,让朱标陷入了沉思:

“臣非反对新政,乃反对躁进。治国如种树,不可拔苗助长。太祖以严法治国,天下初定;陛下当以仁政治国,天下归心。然仁政非姑息,宽严相济,方为长久之计。”

这不像是一个煽动民变的人写出来的。

“陛下,”蒋瓛小心地问,“是否将此文……”

“不必。”朱标放下文章,“让他写。朕倒要看看,他能写出什么。”

“那三司会审……”

“年后再说。”朱标道,“正月里不动刑狱,这是祖制。让胡濙在会同馆过年,一应待遇按三品官标准。他要见谁,要写什么,都随他。但所有进出的人、所有的文字,都要记录在案。”

“臣明白。”

蒋瓛退下后,朱标又拿起那篇《新政十问》,细细读了一遍。

平心而论,胡濙有些话是对的。新政推行确实过急,地方执行确实走样。但这不是停止新政的理由,而是改进新政的依据。

他忽然有了个想法。

“来人,传张显宗。”

张显宗很快赶到,显然是准备睡了又被叫醒。

朱标将《新政十问》递给他:“你看看。”

张显宗看完,面色复杂:“陛下,胡师此文……”

“写得不错。”朱标道,“虽有偏颇,但言之有物。显宗,朕想让你做件事。”

“陛下请吩咐。”

“你以弟子身份,去会同馆见胡濙。告诉他,朕读了他的文章,有些问题想与他探讨。正月十五之后,朕要亲自见他。”

张显宗震惊:“陛下要见胡濙?”

“是。”朱标点头,“不是审讯,是探讨。朕要听听,这位当世大儒,到底有何高见。”

“可是陛下,这太冒险了!若传出去……”

“传出去才好。”朱标笑了,“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朕能容人,能听谏。胡濙若真有治国良策,朕可以采纳;若只是空谈,天下人也自有公论。”

张显宗明白了。陛下这是要化被动为主动,用堂堂正正的方式,化解这场危机。

“臣……遵旨。”他深深一揖。

“还有,”朱标补充道,“你去见胡濙时,替朕带句话:朕不杀他,不是不敢,是不愿。朕要他活着,亲眼看看,新政到底能不能成,大明到底能不能强。”

这话说得霸气,也说得坦荡。

张显宗眼眶一热:“臣必如实转达。”

他退下后,朱标走到窗前。子时已过,新的一年开始了。

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那是守岁的百姓在迎接新春。

朱标推开窗,寒风涌入,吹散了殿内的暖意。但他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清醒。

父亲说得对,该硬的时候要硬。但硬,不一定要杀人。有时候,包容比杀戮更需要勇气。

胡濙是试金石,也是磨刀石。用好了,可以磨利新政这把刀;用不好,反而会伤了自己。

但无论如何,这一步必须走。

因为冰已经裂了,水已经开始流动。与其堵,不如疏。

朱标望向北方——那里,北疆的军屯即将开始;望向南方——那里,江浙的士绅还在观望;望向东方——那里,大海的波涛从未停息。

这个国家太大了,问题太多了。但正因为大,才有希望;正因为难,才值得奋斗。

“父皇,”他轻声自语,“您看着吧。儿臣不会让您失望的。”

夜空如墨,无星无月。

但朱标知道,黎明终会到来。

而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深沉的,也是最接近光明的时刻。

他关上窗,回到案前。那里,堆着无数的奏折、密报、文书。

这个国家在等待,历史在记录。

而他,必须前行。

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无论冰下涌出的是清泉还是浊流。

因为他是皇帝。

因为这是他的责任。

因为,春天总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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