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陈奕声音发颤。
“柳树属阴,尤其水边孤柳,最容易聚敛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你那棵凸出来的,更是阴中之阴,不是正路灵物。”马秀英语速加快,
“拜树认亲,不是不行,但那得选生机旺盛、向阳而生的树,仪式也完全不同。你们这个,用寡淡饺子(象征供奉贫瘠),用零碎毛票(象征买路钱),选极阴时辰,对阴柳跪拜喊妈,这根本不是祈福,这是献祭和转嫁!”
“有人用这套邪门的法子,把另一个人身上的病气、衰气、死气,通过这棵阴柳作为中介,转嫁到你身上。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容器’!
你母亲可能不知内情,但那个姓周的和让你母亲带你去拜树的人,绝对清楚!”
陈奕如坠冰窟,浑身发抖。
王建军!是了,王叔那几年身体急剧恶化,各种怪病,开车嗜睡,拜树之后,母亲说王叔身体好转了,精神也好了!
而他自己,则开始经历王叔经历过的一切:嗜睡,然后是更严重的身体剧痛!
“那……那我现在怎么办?”陈奕声音干涩得厉害。
“快过年了,今年的大年初一,你绝对不能再去拜!”马秀英斩钉截铁,“你再去,就是加固这个契约,到时候神仙难救。你等过了正月,来找我,我告诉你怎么把这个‘替身’送走,把这个联系彻底斩断。”
陈奕挂了电话,在房间里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愤怒、恐惧、后怕、被至亲无形中背叛的寒意,种种情绪交织,几乎将他淹没。
2024年春节,年三十晚上,陈奕冷静地对母亲李凤兰摊牌,告诉她今年不去拜了,并且把这两年多发生在自己身上所有诡异恐怖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李凤兰听完,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她只喃喃问了一句:“那你王叔他这几年,倒是真的好了,身上不疼了,精神头也足了,车开得稳当着呢……”
陈奕看着母亲恍惚又带着一丝庆幸的表情,心彻底冷了。他没再说话。
正月过后,陈奕再次找到马秀英。
马秀英给了他一套详细的送替身方法:需要准备特定的纸扎人形、衣物、元宝,还有一张她亲手绘写的符。
时间必须在上午十一点之前,地点要选在远离住宅、人迹罕至的十字路口。
焚烧时,面朝特定方向,心中默念自己的姓名八字,然后烧掉符咒和替身。
最重要的一点:过程中无论听到什么声音,感觉到什么,绝对绝对不能回头!
烧完立刻离开,径直回家,中途不要停留,不要和任何人说话。
“记住,”马秀英神色极其凝重,“你身上的那东西不会轻易放过你。送替身的时候,它可能会试图挽留,蛊惑你。你一旦回头,或者应答,就前功尽弃,它立刻就能彻底缠死你!”
几天后一个灰蒙蒙的清晨,陈奕带着准备好的所有东西,开车来到远郊一处荒废田地的十字路口。
这里只有风声和枯草的呜咽。他按照指示摆好东西,点燃。
火焰升腾起来,纸扎在火中蜷曲变黑,他拿出那张黄纸朱砂的符,凑近火焰。
正要念诵,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
那声音无法形容性别年龄,带着一种湿冷滑腻的腔调,充满了委屈和依恋:
“你不要妈妈了吗?”
陈奕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凝固,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脖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猛地想起马秀英的警告,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盯着火焰,开始念诵符咒上的字句。
第一遍念完,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了明显的焦急和怒意:
“陈奕!你不要妈妈了?!”
它叫出了他的全名!
三个字,字字清晰,像冰锥扎进耳膜,陈奕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强烈的、想要回头看一眼的冲动汹涌而来,仿佛身后就站着那个东西,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不能回头!绝对不能!
他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颤抖,开始念第二遍,声音嘶哑但坚定,火焰噼啪作响,仿佛也在催促。
那声音消失了。
他不再停留,甚至不敢去踩灭余烬,转身就朝着来时的车狂奔而去。
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一直钉在他的背上,直到他冲进车里,锁死车门,发动引擎,疯了一样踩下油门逃离。
开了很久,直到后视镜里那片荒地彻底消失,直到车子汇入城区的车流,陈奕剧烈的心跳才稍微平复一些。
仪式过后,陈奕的生活似乎真的恢复了正常。
凌晨不再惊醒,开车不再嗜睡,身体不再莫名剧痛,那棵柳树,那个“干妈”,仿佛真的被送走了。
他又去了一次天津见马秀英,算是答谢,也想知道后续。马秀英见到他,仔细端详了一番,点点头:“嗯,身上是干净了。那个东西离开了。”
陈奕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之前秦远志老中医用朱砂雄黄药膏给他治疗的事情说了出来。
马秀英听完,并不惊讶,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位秦大夫,是个高人。他肯定当时就看出你身上不对劲了。朱砂镇惊安神,雄黄辟秽杀虫,麝香开窍通络。”
“他用的药,是驱邪的路子,但以医理包装,既能暂时压住你身上的病症,又不至于打草惊蛇,惊动背后那个更麻烦的‘中介’。他是在帮你争取时间。”
陈奕恍然大悟,心中对那位沉默寡言的老中医充满了感激。
“马师傅,”陈奕最后问了一个压在心底的问题,“那个周正清还有王建军,他们呢?”
马秀英摆摆手,神色冷淡:“那个姓周的,用的法子太阴损,有伤天和,迟早反噬自身,你不必管他。至于你那个王叔……”她顿了顿,看着陈奕,“他借了你的运,挡了自己的灾,现在看着是好了。但这种靠邪法转嫁得来的好,就像无根之木,空中楼阁。”
“他身上的衰败之气只是被转移,并未消除,而且经此一事,他本身的福报根基已经被损得差不多了。现在看着无恙,不过是表象。等那点借来的运势耗尽,或者遇到个坎儿垮起来,会更快,更彻底。”
离开马秀英家,陈奕开车回北京,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他摇下车窗,让暖风吹在脸上。
生活似乎回到了原点,他依旧去健身房上班,带课,训练。
镜子里的自己,气色渐渐恢复,肌肉重新变得饱满有力。
母亲李凤兰后来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语气小心翼翼,透着愧疚和欲言又止的关切。
陈奕接电话,语气平和,但疏远,他无法原谅,至少现在不能。那份被至亲无意中推向深渊的后怕,需要很长时间去消化。
至于王建军,陈奕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只是从母亲偶尔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王叔两个月前进了一次医院。
陈奕听到这些,只是沉默。他会想起马秀英最后的话“垮起来,会更快,更彻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