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柳坝的正午阳光裹着水汽 —— 林薇、沈知远和秦九的马车刚停在坝口，就被一道横拦的粗木栅栏挡住。栅栏后站着十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为首的是个皮肤黝黑、腰间系着牛皮腰带的老者，脸上刻着风霜，是世代守坝的赵老坝头。他手里握着根磨得发亮的坝规（桃柳坝世代相传的铁尺），往栅栏上一敲，声音沉得像坝下的河水：“不能进！桃柳坝是下游七村的水源地，你们带着疫气来，要是污染了河水，七村人都得遭殃！”
秦九几乎是立刻跳下车，侧身挡在林薇身前，手臂微微张开，像护着易碎的瓷瓶：“赵老坝头，我们是来治疫的，不是带疫气的！我们有法子测河水有没有病菌，还有六层纱布口罩防飞沫，绝不会污染水源！” 他从诊疗包里翻出简易水质检测试纸，递过去，“这纸能测水里有没有坏虫子，一泡就变色，您要是不信，现在就测！”
赵老坝头却一把挥开试纸，坝规指着秦九：“别拿这破烂糊弄俺！俺守坝三十年，从没听过纸能测水！昨天下游李村来人说，就是你们这些外来人带的洋药，让疫气传得更快，今天你们敢踏进一步，俺就砸了你们的马车！” 身后的村民也跟着喊：“是啊！坝水不能脏！脏了水，俺们都得死！” 只有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躲在人群后，偷偷抹眼泪 —— 她怀里的娃脸色发紫，呼吸已经微弱得像游丝。
林薇能感觉到秦九的后背绷得发紧，他手心的汗透过衣袖渗过来，带着些微的颤抖 —— 不是怕，是急着救那个婴儿。而身侧的沈知远，气息比在桃溪坞时更冷了些，他往前挪了半步，却没像之前那样与秦九并肩，反而隔着一拳的距离，手里的美罗培南注射液管线轻轻晃动，眼神掠过秦九护着林薇的手臂，落在赵老坝头身上时，多了些不易察觉的锐利：“赵老坝头，河水要是真有病菌，现在不处理，等病菌繁殖多了，下游七村才真的要遭殃！我们的试纸能测大肠杆菌和耐药菌，十分钟出结果，要是没病菌，我们立刻走；要是有，我们帮你们消毒，绝不让水脏了！”
“消毒？用你们的洋药水？” 赵老坝头冷笑一声，坝规指着沈知远，“俺们坝水是河神赐的，用洋药水消毒，是亵渎河神，会遭天谴！” 就在这时，躲在人群后的妇人突然哭出声：“坝头！俺娃快不行了！您就让大夫救救他吧！” 她怀里的婴儿突然抽搐起来，四肢僵直，眼睛往上翻，脸色瞬间变成青紫色，胸口没了起伏 —— 休克了！
“让开！” 林薇顾不上赵老坝头阻拦，推开栅栏就冲过去，秦九紧随其后，死死挡住想上前拉扯的村民：“谁敢拦，俺就跟谁拼命！” 沈知远也快速跟上，打开简易急救箱，手脚麻利地准备静脉通路：“是新生儿败血症合并感染性休克！血压肯定低于 60\/40mmhg，必须立刻用美罗培南联合免疫球蛋白，再扩容补液！”
秦九已经帮婴儿解开襁褓，用干净的布巾擦去婴儿嘴角的白沫，动作轻柔却有力：“林大夫，俺固定好了娃的手，你放心扎针！俺还煮了黄芪水，等娃缓过来，能喝点，帮着补气血，增强抵抗力！” 他记得林薇之前说过，黄芪能补气，对休克后的恢复有帮助，特意在马车上煮了温着。
“先别喂草药！” 沈知远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冷了些，手里的注射器顿了一下，“现在娃的血压都测不到，得先扩容升压，喂草药会占用胃容量，影响静脉补液的效果，还可能引发呕吐误吸！” 秦九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林薇，眼神里带着些微的委屈：“可黄芪水温和，不会刺激肠胃，之前桃溪坞的阿莲姐喝了都没事……”
“新生儿和孕妇不一样！” 沈知远的语气更冷了，眼神掠过秦九放在婴儿身上的手，“新生儿的胃容量只有 30ml，一口草药水就能占满，你想让娃因为喝草药耽误补液，最后救不活吗？” 秦九的脸瞬间涨红，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和沈知远脸贴脸：“俺不会害娃！俺是想帮娃恢复，你别总觉得草药没用，还把人往坏处想！”
林薇赶紧上前，按住两人的手臂，语气带着急：“别争了！娃快不行了！沈知远，你先给娃输生理盐水扩容，我来测血压；秦九，黄芪水等娃血压稳定了再喂，现在先帮着保暖，别让娃失温，好不好？” 她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 —— 沈知远的冷，是怕秦九的草药耽误治疗，更怕林薇因为信任秦九而妥协；秦九的急，是怕沈知远否定他的价值，更怕自己帮不上林薇。
赵老坝头站在旁边，看着婴儿在沈知远的补液下，胸口渐渐有了起伏，嘴唇的紫色慢慢变淡，手里的坝规慢慢垂了下来。个穿碎花布裙的妇人跑回家，拿来自家最软的小棉被：“大夫，给娃盖着，别着凉。” 其他村民也渐渐围过来，有的帮着烧热水，有的去拿干净的布巾，连之前喊得最凶的后生，都主动帮着给其他患者测体温。
沈知远调试好输液速度，转头看向秦九，语气却没缓和：“不是所有草药都没用，但得看时机，新生儿休克时，每一秒都关乎生死，不能冒险。” 秦九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婴儿盖好棉被，从马车上拿来温着的黄芪水，放在一旁，眼神里带着些微的失落 —— 他想帮林薇，却总被沈知远否定，连他觉得有用的草药，都成了 “冒险”。
林薇蹲在婴儿身边，监测着婴儿的血压，看着血压慢慢升到 70\/45mmhg，心里松了口气。她转头对赵老坝头说：“赵老坝头，您组织村民，把患者都集中到坝边的空屋，避免接触传播；再让大家都用漂白粉消毒水井，喝开水，戴六层纱布口罩，这样既能防接触传播，又能防水源传播，不会污染坝水。” 赵老坝头点了点头，立刻让村民行动起来：“都听大夫的！消毒水井、烧开水、戴口罩，谁也别马虎！”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三人分工明确：林薇负责给二十个新生儿监测生命体征、调整输液速度，沈知远做药敏试验、监测休克患儿的恢复情况，秦九则忙着给村民煮黄芪水、教大家怎么正确戴口罩。村民们也渐渐放下戒备，个中年汉子主动搬来柴火：“大夫，俺帮你们烧热水，输液用的药水得温着，不能凉了。” 之前的妇人则端来一锅小米粥：“大夫，你们忙了一上午，快喝点粥，垫垫肚子。”
就在这时，坝边的空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喊声：“春杏姐！你怎么了？” 林薇和秦九、沈知远赶紧跑过去，只见个孕妇躺在草席上，脸色惨白，肚子高高隆起，宫缩得厉害，是村里的春杏，怀孕七个月，刚才帮着给患者递水时，突然开始出血。
沈知远立刻用胎心听诊器监测，眉头皱了起来：“胎心 110 次 \/ 分，低于正常，是胎盘早剥引发的宫缩，得立刻用利托君保胎，还要准备输血，避免大出血！” 秦九赶紧跑回自己的药箱，翻出一包晒干的艾草：“俺煮点艾草水，能安胎止血，之前桃溪坞的阿莲姐喝了都管用，温和得很，不会伤娃！”
沈知远立刻反对，语气比之前更冷：“不能喝！艾草水虽然能安胎，但春杏有胎盘早剥，出血量大，喝草药会影响凝血功能，还可能和利托君冲突，引发更严重的出血！” 秦九转头看向林薇，眼神里带着恳求：“林大夫，俺煮的艾草水浓度低，不会有冲突，阿莲姐当时也有出血，喝了都没事……”
林薇犹豫了一下，蹲下来摸了摸春杏的肚子，又测了测春杏的血压 —— 血压 100\/60mmhg，暂时稳定，出血也不算多，轻声说：“可以少喝一点，艾草水确实能止血安胎，和利托君间隔半小时用，应该不会冲突，就像给子宫‘保暖’的同时，再用‘刹车’稳住，双管齐下更稳妥。”
沈知远的脸色瞬间变了，手里的利托君注射液 “啪” 地放在桌上，声音冷得像冰：“林薇！你知不知道胎盘早剥的风险？新生儿休克时你让我妥协，现在孕妇有出血，你还要妥协，你是不是因为秦九说草药有用，就不管医学原则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我以为你会相信我的专业判断，而不是因为私人感情偏向他！”
林薇愣住了，她没想到沈知远会这么说，心里一阵委屈：“我不是偏向他，是根据患者的情况判断，春杏现在血压稳定，出血不多，少喝一点艾草水不会有问题，而且我查过医书，艾草水和利托君联用是安全的……”
“安全？” 沈知远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新生儿休克时你说‘间隔两小时’，现在孕妇出血你说‘间隔半小时’，你所谓的安全，都是基于他的草药有用，而不是基于病情！你别忘了，我们是医生，得对患者的生命负责，不是对某个人的草药负责！” 秦九站在旁边，脸色也不好看，却没说话 —— 他知道现在插嘴，只会让矛盾更激化，只是默默地把艾草水往旁边挪了挪，避免林薇为难。
春杏的婆婆跪在地上，哭着拉着林薇的手：“大夫，求你们别吵了，救救春杏和娃吧！不管是洋药还是草药，只要能救他们，俺都信！” 林薇深吸一口气，蹲下来给春杏扎针：“先输利托君，艾草水等利托君起效后再喂，我盯着胎心和出血情况，有问题立刻停。” 沈知远没说话，却转身走到另一边，给其他患者测体温，背对着林薇，背影透着股明显的疏离 —— 两人之间的信任，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药敏试验结果出来了 —— 美罗培南对泛耐药菌的抑制率达到 90%，免疫球蛋白联用后，新生儿的抵抗力也慢慢恢复了。休克的婴儿脱离了危险，能睁开眼睛，小声哼唧了；春杏的宫缩也稳定了，出血减少，胎心回到了 130 次 \/ 分。村民们都松了口气，只有林薇和沈知远之间，气氛依旧冰冷。
秦九端着一碗温热的山药粥，吹温了递给林薇：“林大夫，你忙了一下午，嗓子都哑了，喝口粥，这粥里放了山药，能养胃，你之前总说胃不舒服。” 他还特意把粥里的山药挑出来，放在碗边，方便林薇吃。林薇接过粥，心里暖暖的，却也有些沉重 —— 秦九的好意，成了她和沈知远矛盾的导火索，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沈知远坐在另一边，手里拿着诊疗包，眼神盯着远处的坝水，没看林薇和秦九。个中年汉子走过来，递给沈知远一块烤红薯：“沈大夫，你也吃点，别饿着，刚才多亏了你，俺家娃才救过来。” 沈知远接过红薯，却没吃，只是放在手里，眼神依旧冰冷 —— 他不是气秦九，是气林薇在专业问题上的妥协，更气自己因为在意林薇，而变得这么敏感。
林薇坐在草席上，翻开《治痹手记》，在 “桃柳坝新生儿败血症合并感染性休克（双重传播）” 那页写下：
“核心处理方案：
确诊关键：
新生儿休克：简易血压计测血压＜60\/40mmhg，毛细血管充盈时间＞3 秒，提示休克，通俗解释为‘娃的血管里没足够的血，像水管没水，得赶紧补水补药’；
双重传播防控：水源检测用大肠杆菌快速试纸（阳性提示污染），接触防护用六层纱布口罩（内层棉纱布 + 外层粗纱布），避免飞沫和手部接触传播。
抗感染治疗（双重传播）：
核心用药：美罗培南注射液（新生儿 20mg\/kg，每 8 小时一次静脉滴注）+ 免疫球蛋白（400mg\/kg，单次剂量），美罗培南是‘强力杀菌药’，能穿透细菌细胞膜，免疫球蛋白是‘增强抵抗力的盾牌’，帮娃对抗病菌；
扩容补液：生理盐水（10ml\/kg，快速静脉滴注），再用葡萄糖溶液维持，像给缺水的水管快速补水，恢复血压。
特殊人群（孕妇胎盘早剥）：
保胎：利托君注射液（100μg\/min，静脉滴注，根据宫缩调整剂量），是‘稳住子宫的刹车’，减缓宫缩；
辅助：艾草水（5g 艾草煮 200ml，一次喝 10ml，间隔半小时后用利托君），温性，能理气止血，避免寒凉刺激子宫；
监测：每 15 分钟测胎心、血压，每 30 分钟观察出血量，避免大出血。
感染控制强化：
水源消毒：坝边水井用漂白粉（50mg\/L）消毒，每日两次，禁止直接饮用坝水，需煮沸 30 分钟；
接触消毒：村民手部用肥皂 + 流动水洗手，患者衣物用开水煮 15 分钟，避免接触传播；
隔离：患者集中在坝边空屋，分新生儿区和成人区，避免交叉感染。”
旁边贴了片晒干的黄芪叶，还画了个简易的新生儿休克抢救示意图，标注 “快速补液（生理盐水）→杀菌（美罗培南）→增强抵抗力（免疫球蛋白）= 救休克的三步法，一步都不能少”。
就在这时，坝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个浑身是泥的信使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染血的信：“大夫！不好了！下游的柳溪坝出现新病例，病菌变异成能通过空气传播，已经有三十多个人发病，其中五个是孕妇，村医说…… 说他们的防护用品不够了，让你们赶紧过去！”
沈知远立刻站起来，手里拿着诊疗包，眼神却没看林薇，只是对秦九说：“秦大夫，你熟悉下游的路，你带林大夫去，我留在这里稳住桃柳坝的疫情，顺便给村民做后续的健康监测。” 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 他不想再和林薇因为治疗方案争执，更不想看到林薇和秦九站在一起的样子。
林薇愣住了，她没想到沈知远会提出分开行动，心里一阵失落：“沈知远，柳溪坝的疫情更复杂，空气传播更危险，我们一起去更稳妥……”
“不用了。” 沈知远打断她，语气依旧冰冷，“桃柳坝是水源上游，需要人盯着消毒，避免病菌扩散到下游，你们去柳溪坝，我留在这里，分工明确，效率更高。” 他转头看向秦九，眼神里带着些微的复杂：“秦大夫，林薇就拜托你多照顾，她胃不好，记得让她按时吃饭，别太累。” 秦九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沈大夫，你放心，俺会照顾好林大夫的。”
赵老坝头赶紧说：“俺让村民给你们准备两匹快马，柳溪坝路远，别耽误了！” 村民们也纷纷围过来，给他们塞干粮、雨具，春杏的婆婆还塞给林薇一包山药粉：“大夫，这山药粉能补力气，你们路上冲着喝，一定要平安回来！”
马车驶离桃柳坝时，夕阳把坝水染成了金色。秦九坐在车夫旁，不时回头看向车厢里的林薇，见她神色低落，便从怀里掏出一块润喉糖，递给她：“林大夫，别难过，沈大夫只是担心疫情，不是故意跟你吵架，等疫情结束，你们就好了。” 林薇接过润喉糖，含在嘴里，甜意却没散开，心里满是沉重 —— 她和沈知远之间的裂痕，不是疫情结束就能轻易修复的。
而柳溪坝的空气传播疫情、五个孕妇的安危、还有她和沈知远之间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