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玻璃门上的倒影看了几秒，然后移开视线。手边的水杯已经凉了，水面映着灯，晃了一下。他把杯子拿起来喝了一口，凉水滑下去，喉咙有点紧。
他放下杯子，从包里翻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本子边角有点卷，纸页翻得多了，有些地方发毛。他打开到空白页，用指头压平纸面，开始写。
第一个词是“说话”。
他想起见面会刚开始时自己站起身的样子。那时候话不多，但每句都说了。没有抢风头，也没躲镜头。说到做饭的时候，夏初冉笑了，说录完能不能请吃饭。他当时回了一句“看表现”，全场又笑。那不是设计好的，就是顺口接的。后来回想，那种时候反而最自然。
他继续写：回答问题不急，听清再开口；别人说话时不插嘴；被调侃能接住，也能反一句。
写到这里他停了下，想到中间有一次答题，他说了个术语，说完就察觉不对劲。何晴直接问：“你这说的是人话？”他立刻换了种说法解释，大家才明白过来。那一刻他没觉得尴尬，反而松了口气——原来讲不明白没关系，改过来就行。
他在“说话”下面画了一横，写下四个字：别怕重来。
接着写第二项，“配合”。
机关题那次，他看出线索关联，但没直接说答案，而是问柳如烟刚才看到的符号是不是和第一关像。她点头，顺着推下去，最后解开了。导演组给了她特写，她有点懵，脸红了一下。他当时坐在旁边，心里也动了一下。
这个细节他以前不会注意。换作早些时候，他可能会担心自己话太少，镜头少，存在感低。但现在他知道，有时候让别人出头，比自己抢答更有用。
他也写了另一件事：夏初冉伸手要碰按钮，他下意识拦了下，说了句“先等等”。她停下来，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可他知道那一秒气氛变了。她本来想试试，但他一拦，机会就没了。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在旁边补了一句：信任不是替别人做决定，是让她犯错也没关系。
第三项写的是“反应”。
节目里很多事没法准备。比如突然被问爱好，比如冷场时谁来破冰。这些时刻拼的不是脑子快，是心态稳。他发现自己在这些点上做得还行。没有冷场硬撑，也没有为了搞笑扯太远。该接梗就接，该低头就认。
他想起何晴拍桌子喊“你再说一遍”的时候，他自己也在笑。那种笑不是应付，是真的觉得有意思。而她们也一样，没人端着，没人装。这就对了。
写完三项，他合上本子，手指按在封面上停了几秒。再翻开时，在最后一页写了一句话：我不是来表演的，我是来成为更好的自己的。
笔尖顿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真实比完美更容易被人接受。
他把本子收好，放进包里拉上拉链。抬头看了看四周。休息室里人少了，灯光调暗了些，椅子挪了位置，地上有几片纸屑。工作人员在远处收拾设备，动作轻，没大声说话。
他坐着没动，闭眼深呼吸三次。吸气慢，呼气更慢。脑子里那些画面又过了一遍：开场自我介绍、答题抢节奏、被调侃后接梗、柳如烟解题成功时的愣神、何晴笑到拍桌、夏初冉补口红时凑近镜子的模样……
这些都不是剧本写的。没有提前排练，也没有反复剪辑调整。它们就这么发生了，然后留下来了。
他睁开眼，看见墙上挂钟指向九点二十。窗外黑透了，玻璃照出屋里的样子，模糊但清晰。他看着那个坐在角落的人，衬衫皱了点，头发乱了一撮，眼睛却亮着。
他知道今天和昨天不一样。
以前总觉得参加这种节目要小心，怕说错话，怕被误解，怕努力半天只留下一个尴尬片段。现在他明白了，观众记住的从来不是完美表现，而是真实的瞬间。是你慌了一下又稳住，是你说错话马上改，是你明明紧张还得笑着接梗。
他在里面，也是真的。
不是最会玩的，也不是最会撩的，但他能在别人卡住时递话，在混乱时理清顺序，在笑完之后还能让话题继续。这就够了。
他想起柳如烟那天说的一句：“你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让。”那句话不是夸他多厉害，是承认了他的分寸感。这种认可，比赢一局游戏更让他安心。
他活动了下手腕，掌心有点干。拿起水杯喝了最后一口，凉意到底。他把空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嗒”。
外面走廊有人走动，声音很轻。门缝底下闪过一道光，又没了。他没回头，也没起身。
他知道接下来还有很多天。会有新任务，有合作，也可能有摩擦。但他不再想着怎么去适应这个节目。他不需要变成另一个人。他会犯错，会嘴瓢，会紧张到忘词，但也会反应快，会照顾人，会想办法解决问题。
这才是他能带来的东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松开拳头，摊开手掌，又慢慢握回去。
这时门被推开一点，一个工作人员探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又轻轻关上。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玻璃门上的倒影。
一个穿着浅色衬衫的男人坐在角落，头发有点乱，眼睛却亮着。
他没躲开视线，也没有移开。
就这么看着。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椅子腿在地上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