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里的水还剩一半，他手指在杯壁上慢慢划着，刚才那些声音都退远了。掌声、笑声、主持人的宣布声，像被按了暂停键，只剩下他自己坐在角落，耳边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吹风的声音。
他回想起第四轮抽签的时候，自己和王均对战，三道题答完，对方迟了一步。那时候全场都在喊他的名字，可他心里其实有点空。赢是赢了，但过程并不轻松。尤其是第三题“醉后不知天在水”，他卡了一下才想起来下一句。那一秒的停顿，差点让节奏断掉。
再往后看，机关解谜那段更值得琢磨。密码箱刚启动，夏初冉一碰按钮就触发陷阱，时间被扣了三十秒。当时他说“这不是你的问题”，话是对的，可语气是不是太冷静了？像是在分析一场实验，而不是安慰队友。她脸上那点尴尬，他看到了，但没接住。
后来分工时，他直接安排每个人做什么，效率是高了，可有没有让人觉得他在抢主导权？何晴负责诗词，柳如烟看图形，夏初冉操作台——这些分配没错，但他说话的方式，好像默认大家都会听他的。没人反对，不代表没问题。
特别是输入“瓜洲”那个瞬间。他是想到诗开头的地名，结合屏幕上闪过的字母GZ才确定的答案。可当夏初冉问“什么”的时候，他解释得太快，像是生怕别人插嘴。其实可以慢一点，让她多猜一猜，或者让何晴也参与进来。结果是他一个人把逻辑串完，其他人只是执行。
还有最后那道音乐题。“送别”这个词出来之前，大家都还在讨论《阳关三叠》。他闭眼听了三遍，确认旋律来自现代歌曲改编。这时候他完全可以先说“这调子熟”，引大家往流行歌方向想，但他选择了直接给答案。虽然通关了，可那种“我来收尾”的感觉太明显。
第九题连线的时候，他把麦递给柳如烟，说是“你是发起人”。这话听着像夸她，其实是提醒。如果不说那句，她会不会自己开口？也许会，也许不会。但他提前铺了台阶，等于替她做了决定。表面上是让她出风头，实际上还是他在控场。
搞笑的部分倒是顺手。第八题故意说自己脑子像被猫抓过，现场笑成一片。这种反应不是设计出来的，就是临场觉得气氛太紧，随口一说。反而效果最好。说明有些东西不用刻意安排，自然流露就行。
知识类的回答也没错，每一道都准确。可问题是，太准了反而显得生硬。比如物理题“声音在哪种介质中传播最快”，三个选项摆在那儿，他一眼就知道是钢铁。但他没有立刻答，而是装傻拖时间，等何晴说出来。这个做法本身没问题，是为了照顾节奏。可下次能不能换个方式？比如先说“水传得也不慢吧”，引导一下，再由别人纠正到正确答案。这样既保留互动感，又不抢功劳。
他低头打开手机，新建了一条备忘录。
第一条写：“少设计，多本能。”
有些话不用提前想好怎么说，顺着场上的气流走就行。观众喜欢的是真实反应，不是排练好的段子。
第二条写：“知识藏于无形。”
知道是一回事，怎么让人接受你“知道”是另一回事。可以先抛个错误答案试试水，也可以用提问代替回答。让大家一起靠近真相，比一个人揭晓更有意思。
第三条写：“让队友发光。”
不是把机会让出去，而是创造机会让他们自己抓住。比如柳如烟懂诗词，下次可以直接问她：“这句你觉得熟不熟？”而不是等她沉默再递麦。主动权交给对方，信任才真正建立起来。
写完这三条，他把手机合上，放回口袋。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三人。夏初冉正和何晴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的，柳如烟坐在旁边翻笔记，偶尔点头笑一下。灯光打在她们身上，暖黄色的光晕映着脸，看起来很放松。
他忽然意识到，从游戏开始到现在，自己一直在“解决问题”。设备故障要修，答题要对，机关要破，积分要拿。每一环都在想着怎么赢。可节目不是考试，也不是竞赛，它是让人看得开心、玩得自在的过程。
赢了当然高兴，但更重要的是，有没有让一起玩的人也觉得舒服？
他记得最后一轮结束，他们击掌庆祝。夏初冉说“赢的是咱们，不是某一个人”。这句话当时听了就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是在回应他之前的主导姿态。她是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们是一个队，别总站在前面挡着光。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肩膀松了下来。之前握杯子的手一直有点紧，现在终于完全放开。水杯放在桌上，杯底一圈水印慢慢扩散开，在桌面上留下一个湿痕。
他坐直了些，目光落在前方舞台边缘。那里还亮着引导灯，红蓝交替闪烁，像是在等待下一轮指令。工作人员来回走动，收拾道具，调试设备。一切都在继续运转。
他没急着起身，也没想去加入那边的聊天。现在的状态刚刚好——热闹已经过去，思考也告一段落。身体静着，脑子清了。
远处传来一声轻笑，是何晴说了一句什么，夏初冉立刻反驳，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柳如烟抬起头，也跟着笑了。那笑声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他嘴角微微扬起，视线没移开。
这时，有人端着托盘路过，不小心碰到了桌角。水杯晃了一下，杯身倾斜，剩下的半杯水猛地泼出来，洒在他的裤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