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因与袁本初、曹孟德等人交游甚密,故史家择录其言耳。
欲成霸业,终须奉天子以令诸侯。
今青州如日方升,徐州垂手可得,而袁本初与公孙伯珪犹自纠缠于无休止的兵戈之中,全然无力遏制青州之势。
诸将皆以为,当今天下再无力量能阻其霸业。
曹操亦含笑颔首。
能阻青州者,唯有一法——
须得袁绍与公孙瓒摒弃旧怨,联兵渡河,偕陶谦、臧霸合围青州。
然此事可成否?
断无可能。
其一,袁本初既无胆量,亦不愿与曹操决裂。
观其威胁之信札,又见其驳斥郭嘉之策,可知袁绍仍存妄想,冀望曹操俯首称臣。
其二,纵使其与公孙瓒、陶谦共剿青州,待青州覆灭,下一个又是谁?
故此青徐之战,曹操、公孙瓒、陶谦,乃至袁术、孙坚皆可获利,唯独袁绍必败。
其势已颓,青州自可高枕无忧。
陈府藏书阁中,万卷蔡邕遗藏分列有序。
曹清河手中却捧着一册临淄女才子所着纸本话本。
此书摭采陈渡事迹,较市井传说更为翔实,更杜撰其与蔡琰、貂蝉之情事。
曹清河心知多属虚构,然文笔绮丽,叙事曲折,将陈渡之智谋与 ** 尽数道来,故只在闺阁间传阅。
此书原为夏侯姬所借,月前陈渡遇刺生死未卜,夏侯姬啼泣索书,曹清河执意不还,二人遂生嫌隙。
直至五日前,曹操忽欲以曹清河许配陈渡......
夏侯姬红着眼眶冲到曹清河面前,质问她陈太阿究竟是否遇刺,伤得重不重。
曹清河哪晓得这些。
这些天父亲日日带着她和母亲,还有那个讨人嫌的曹昂往陈府跑。可进了府门,父亲就把她们母女俩晾在前院。中院和后院日夜守着两百多名死士,唯有父亲和曹昂进出时,她才能趁机偷瞄几眼,却什么也瞧不见。
她们在陈府活像囚徒,除了前院和藏书阁,哪儿也不许去,谁也不让见。母亲说,父亲是怕她嘴快演砸,走漏风声。
曹清河不依不饶:那为何连母亲您也瞒着?
母亲淡淡答道:还不是怕架不住你软磨硬泡。
母亲,陈太阿当真遇刺了吗?曹清河合上话本,眉眼低垂,他会不会......已经不在了?
丁氏头都懒得抬。同样的问题,女儿今日已问了八回。这半个月来,少说也有八百遍了。
至于陈渡是死是活,丁氏心里也没底。曹操父子口风极严,演戏更是天衣无缝。不过她猜,那人九成还活着——尤其是当曹操提出要将曹清河许给陈渡为妾,以安青州军民之心时,她更确信了。
这分明是一箭双雕之计。安民心是真,想叫她松口嫁女也是真。
一年前讨董联军刚散,曹操就整天在她耳边念叨,说陈渡对他大业何等重要,定要把这人牢牢绑在曹家。言下之意,是要把女儿许配出去。而适龄的,唯有曹清河。
那时丁氏气得险些动手。虽说清河不是她亲生,却也是她的心尖肉,岂能给人做妾?
可后来曹操变卖家产,带着曹、夏侯、丁三族子弟奔赴青州,开创基业。随着青州铁骑所向披靡,随着这片土地日新月异,随着之名响彻天下......她终于明白,陈渡对曹家,确实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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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曹夏侯众人都渴望让陈渡与家族建立更紧密的联系,纷纷打起了联姻的主意。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便想将女儿许配给他,没有亲生女儿的,则打算从近支宗亲中挑选合适女子,以此巩固陈渡与集团内部的关系。
不过作为下属,他们自然不能抢在曹操之前表态。
整个曹氏集团都在等待丁氏这个当家主母的首肯。
但丁氏最终同意让曹清河给陈渡作妾的真正原因,却另有隐情。
最关键的因素在于曹昂。
自从跟随陈渡学习以来,曹昂在短短一年间脱胎换骨,不仅为人处世越发稳重,连治国用兵之道都赢得了诸曹夏侯的普遍赞誉。半年来,曹氏宗族年轻一辈更是自发以曹昂为中心,逐渐形成了新的势力集团。
丁氏敏锐地察觉到,陈渡的支持举足轻重。
要知道曹操对卞氏所出的曹丕同样关爱有加,这种态度难免会让人产生误解——丁氏这么想,诸曹夏侯们也不例外。
曹昂本非嫡子,生母刘氏早亡,能有今日地位全赖丁氏视如己出地栽培。只要丁氏健在,曹丕与初生的曹植确实难有机会。
可万一日后丁氏遭遇不测呢?
这种隐忧虽无人明言,却是不得不防的变数。宗法制度下立嫡不立庶的观念根深蒂固。若丁氏早逝,曹操势必会扶正已诞育两子的卞氏。届时曹丕、曹植便成了嫡子,而曹昂这个庶长子的处境将风雨飘摇。
倘若丁氏拒绝将清河许配陈渡,曹操定会等待卞氏之女成年后与之联姻。到那时,陈渡对曹昂的支持恐怕就不会如今日这般坚定了。
若陈太 ** 安归来,清河当真愿意给他作妾么?丁氏突然问道。
此次曹操以稳定青州军民为由提出联姻,女儿为顾全大局当即应允。但女儿的真实想法如何,丁氏心里也没底。这几日她反复思量,料定陈太阿多半能化险为夷。如今既已松口,战事平息后联姻势在必行,该如何说服女儿接受这个安排?
愿意。曹清河答得干脆利落,我们女子生来就是男人们政治博弈的棋子,母亲是如此,女儿自然也不例外。
现在全天下都清楚陈太阿在父亲心中的分量,父亲显然是想招他做女婿,为何我就不能是那个人?
横竖都要嫁人。
与其嫁给不知底细的陌生男子,倒不如选择陈太阿这样的如意郎君来得痛快。
外面早就传开了,蔡家义女貂蝉日后也要给陈太阿做妾。
夏侯家的姑娘整日在我面前显摆,讥讽我说未必能嫁陈太阿,但她肯定能成。
她们做梦!我们曹家的姑娘还没出嫁,哪轮得到她们?
只是...陈太阿是否真的遇刺?到底是生是死?曹清河说着说着,眉宇间又浮现愁云。
丁氏:......
她原以为要费些唇舌劝说女儿,没想到女儿竟比她还看得开。
曹孟德你简直不识抬举!
袁绍阅毕曹操回信怒不可遏,狠狠将信笺摔在地上。
此刻他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让曹操当了青州牧?怎么就天真地以为曹操会永远效忠于他?!
此刻他猛然想起那封提醒他火起慎追提防董卓埋伏的信,想起曹操私下献上的传国玉玺,想起曹操主动请缨要去荒僻的青州开拓疆土。
正是这些,让他彻底昏了头!
如今看来,这分明都是陈太阿处心积虑设下的局!
他袁本初居然从一年前就钻进了陈太阿的圈套!
要不是这陈太阿,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曹操,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间就完全脱离掌控?!
这封婉拒所有提议的回信,标志着袁曹联盟彻底破裂。
袁绍的如意算盘全盘落空。
他本不想与曹操......
原计划只是趁青州动荡之际,名正言顺地从曹操手中夺取盐田暴利,重新将曹操捏在手心里。
可现在他只想让曹......
沮授快步上前,听见袁绍粗重的喘息声,弯腰拾起那封落地的帛书。
细读之后,沮授面色陡变。
当此生死存亡之际,曹操竟敢断然回绝主公所请,莫非...陈太阿尚在人间?!
帐中谋士尽皆变色,纷纷离席围住沮授,传阅那封来自曹操的帛书。
主公所列诸项,他竟悉数驳回...郭图面沉似水,此事蹊跷!
昨日军议众人皆认定,曹操欲解此困局,非借冀州之力不可——唯有冀州出兵牵制公孙瓒,方能解青州之危。
仅派两万兵屯驻清河、安平,实为胁迫之计。
公孙瓒六万大军虎踞黄河北岸,这两万兵卒岂能形成威慑?如此情势下,曹操必得分兵驻守临济要地。
那可是关乎盐利命脉的重镇。
若被公孙瓒夺取盐场,青州豪强必将倒戈。
那些求盐引而未得的小族,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牟利之机?
已得盐引的六十余家豪族,又真会与曹操同心?
这些地头蛇平日不显,可一旦举事,顷刻便能聚起十万大军!
曹操竟敢如此弄险?!许攸夺过帛书,双手微颤。
他就不怕公孙瓒挥师南下?就不惧豪强群起攻之?!
田丰捻须沉吟:
能让他行此险棋,唯有一种可能——陈太阿怕是尚在人世。
陈渡之死,恰似惊雷炸破青徐天穹。
曹操与陈渡如同青州双柱,缺一即倾。世人皆知,曹操能立足青州,一年间威震四方,除其骁勇善战外,更仰赖陈渡运筹帷幄。
陈渡若亡,青州必乱。
纵使曹操宣称要以长女许配陈太阿为妾——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过是安抚人心的权宜之计。
若陈太阿果真未死...沮授恍然低语,曹操此举,便说得通了。
只要他在大战前现身,青州内乱自消。徐州军若见其未死,士气必然溃散。
众人无言以对,默许了沮授的见解。
陈太阿这一年来铸就的威名实在令人胆寒。
谋士们尚能保持理智,虽惊叹于陈渡的谋略,却也明白人力终有穷尽时,陈太阿不可能永远缔造神话。
但军中那些普通将士却难以如此清醒,极易陷入盲目的崇拜。
袁绍军中甚至颁布禁令,严禁提及、陈太阿之名,违者鞭笞二十,屡教不改者直接处斩。
这便是陈太阿用战绩堆砌的赫赫凶名。
除非他战败或陨落,否则这份威势将永不消退。
连作为盟友的袁绍军尚且如此,与之为敌的徐州军又当如何?
只要陈太阿屹立不倒,青州军的士气便永远压敌军一头。
强者之所以恒强,正是靠着这种必胜信念。
古往今来的铁血雄师,无不是凭着战无不胜的威名令敌人闻风丧胆。
在世人眼中,曹操与陈渡麾下的青州军,正是这样一支屡创奇迹的常胜之师。
尽管严格来说,他们离百战百胜还相差甚远。
可...陈太阿竟然没死?郭图满脸震惊。
我们在临菑城的眼线不下十余人,都亲眼目睹他被十多名刺客重创,血流如注。
难道他们都看走眼了?还是说全被曹操收买了?这绝无可能!
或许...他命不该绝。沮授同样难以置信,但遇刺之事确凿无疑,这么多眼线同时作证,绝无作伪可能。
在座众人纷纷颔首。
这些袁绍的心腹都清楚冀州情报网的运作方式。
从临菑传回的消息中,过半眼线直击陈太阿遇刺,其余人也从不同渠道证实此事。
众人描述其伤势之重,几乎必死无疑。
有两名密探更在情报中提及,曾远远望见陈太阿脖颈连中两刀,头颅几乎与身躯分离。
沮授对自家情报系统充满自信:所有密探皆单线联系,互不相识。
曹操与陈太阿绝无可能同时策反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