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围曹纯率铁骑千余,早与西凉骑兵绞作一团。
步军随后压上,战场渐成屠场。
吕布暗觉不妙:
此行本为拖延时间,不料撞见曹操。
若能斩首,可破曹军士气。
然今事不可为,亲兵已折损近半——
画戟横扫破开缺口,赤兔马暴起撕咬,驮着主人冲破重围。
残存五百西凉骑且战且退,血染黄土。
曹操率众追击,距官道不足百步。
血人般的霸主挥刀怒吼,身后将士见状,俱化作嗜血虎狼。
歼敌!令出,刀戟如林向前推进。
弩手已将火矢搭上弓弦。
浸透火油的特制箭矢需耗费数月炮制,便是曹营也仅备得三千余支。
然此数已足矣。
董卓部曲虽泰半已披挂整齐,却无一部能列阵迎敌。
官道上人头攒动——即便董卓早传令撤离,仍有数万兵卒滞留在驿道间。
调兵遣将原非瞬息可成。
更遑论军令通达与令行禁止本是两事。
遇袭时未着甲的西凉兵非但没有溃逃,反有近七成士卒迅速披甲执锐,足见其彪悍。
混杂其间的役夫徒隶却成祸端。
这些不通军纪的民夫只顾抱头鼠窜。
曹操令旗劈空斩下。
火矢分作两阵如蝗掠空。
嗤——
箭镞钉入浸透鱼膏的腐尸,零散火苗霎时窜起。
驿道两侧的蒿草成了绝佳火媒。
转瞬间,两里官道已化作烈焰长廊。
爆裂声此起彼伏,那是胀如皮鼓的腐尸在火中炸开。
这道火墙生生将西凉军截作首尾不能相顾的两段。
西侧乱军已成待宰羔羊。
曹军如庖丁解牛般剿杀着火墙西侧的敌兵,对东侧溃军置若罔闻。
......
火势渐弱时。
西侧两万西凉精锐尽殁,降卒亦遭屠戮。
曹军折损不过六百。
董卓退至东侧两里外收整残部。
血染征袍的曹仁被亲兵抬至曹操马前。
末将未能斩董卓首级......反折三百儿郎......他肩颈交界的伤口隐约可见白骨。
曹操染血的手掌轻抚其额:
雒水伏兵本就是步险棋。
且去疗伤。
部众暂交子和统辖。
曹仁躺在担架上被抬离战场。
曹操目光如鹰,紧盯着官道上逐渐减弱的火势。
水攻难以弥补与西凉军的兵力悬殊。
如今水火并施,可否扭转战局?
上林苑东侧,距燃烧的官道二三里处。
张济、吕布、董越等将领正收拢残兵。
后方仍有溃卒陆续汇入。
樊稠战死,所部由奉先接管。董卓铠甲染血,咬牙切齿道。
吕布领命退下。
又是曹操!
董卓猛然转向李儒,眼中怒火翻腾:
他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渡过黄河?
凭什么能翻越邙山天险?
徐荣李蒙把守的孟津关,难道全是摆设?!
灰头土脸的李儒擦着额角血迹——那是溃军冲撞所致。
面对董卓的横刀相逼,他喉结滚动:
唯有一种可能...
孟津关早已易主!
放屁!刀锋压入李儒颈后皮肉,董卓须发皆张:
昨日还与孟津关互通烽讯!
除非那两个时辰内,曹操能飞渡黄河!
冷汗滑落鼻尖,李儒声音发颤:
要么徐荣李蒙已然殉职...
要么...
他们开城降曹!
(
说完这话,他下意识缩了缩脖颈,唯恐董卓听完就要拔刀相向。
他心底压根不信这两个推断。
其一,曹孟德怎可能悄无声息越过天险黄河,还能将徐荣、李蒙二人——
其二,纵使徐荣单独投曹尚在情理之中,但有宿敌李蒙牵制,断无可能!
须知李蒙素来与徐荣势同水火,二人绝无可能携手归顺曹营。
这两桩推测实在荒谬至极。
可除此二者,还能作何解释?!
若非如此,曹军怎可能神鬼不觉横渡黄河?!
若非如此,曹军渡河后怎能使孟津关丝毫未露马脚?!
难不成曹操会腾云驾雾?!
董卓凝望西面曹军所在,缓缓撤回架在李儒颈间的利刃。
荒谬!曹阿瞒绝无可能渡过黄河!
滔滔黄河天堑,他凭什么能过?
定是徐荣、李蒙双双背主投敌!!
董卓眼中泛起迷雾,喃喃自语:
可他们为何要叛我?
我何曾亏待过他们?
更何况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我掌心。
难道连至亲骨肉都能舍弃?
比起相信曹操能率数万大军悄渡黄河智取孟津,董卓宁可接受徐李二人集体叛变的可能。
他扶起躬身许久的李儒,为其拂去衣袍尘土,神色恍惚道:
文优,你且说说......
他们为何要辜负于我?
难道我董仲颖,当真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属下以为,徐李二人同时背主的可能,比曹军夺取孟津更难以令人信服。李儒望着主公颓唐之态宽解道。
董卓陡然瞠目,满脸困惑。
请容儒为主公推演一番。
李儒眸光渐深,似在回溯记忆脉络:
关于曹军动向——
三月初三,曹军列阵孟津北岸。
三月初六,曹军开始砍树造船。
三月初九,曹军假意搭建浮桥。
三月初十,一切如常,曹军放弃渡河。
自初十至今,再未收到渡河消息。
而今曹军骤然现身,更预埋火攻之物。
再看我军——
自三月初六获知曹军造船,便派千人日夜巡防黄河。
修改后的文本如下:
每两小时便有孟津关的军报传来,始终未见曹操渡河动向。
三月初九晚间,哨兵回报孟津关一切平静。
初十获知曹操放弃渡河后,虽仍布重兵巡查,但已将注意力转向虎牢关。
直至三月十六日,巡逻士兵仍报告孟津关无异状。
其中蹊跷何在?
其一,为何初十至十六日孟津关毫无异状?
其二,为何曹操初九佯装渡河,初十后又突然放弃?
其三,为何曹操初六要在守军面前大张旗鼓伐木熏舟?
李儒梳理要点后提出三处疑问。
他陷入沉思,试图寻找合理解释。
忽然间,李儒脸色大变!
还有第四点!
为何曹操初三抵达孟津时不作准备,偏偏等到初六才动手?!
董卓面露惊疑,只见李儒面如死灰,似有所悟。
快讲!董卓催促道。
李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神色惊恐如同见鬼。
关于第一疑点。
以曹操能率军埋伏于此,却让孟津关保持常态来看,
可推测曹操已攻占孟津关,迫使徐荣、李蒙投降。
这极可能得到守军中内应配合,
否则难以解释为何始终未露破绽。
若此推断成立,
则第二疑点答案显而易见:
曹操初九当晚并非佯攻,实为真正渡河夺取孟津。
但新问题随之而来:若曹操强渡黄河强攻孟津,无异自寻死路,
那么他们究竟如何得手?
唯一解释是:初九夜渡河部队仅为疑兵,
其主力早已渡过黄河,潜伏于邙山之上!
邙山主力在黄河浮桥疑兵的掩护下,仅用两个时辰便攻破孟津关,迫使徐荣、李蒙投降,随后将关内恢复原状。那么曹操这支奇兵究竟从何而来?关键在于三月初六那天,曹操当着守关将士的面大张旗鼓伐木造船——这正是要让我们误以为他尚未渡河。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黄河北岸时,其主力早已在初六前就秘密过河。我们加强河防的日期,恰恰是在初六发现曹军动向之后。
李儒的分析戛然而止。这个看似荒诞的推论却环环相扣,除此之外,再难解释曹军为何能神出鬼没地在此设伏。若真如此......李儒遥望西面曹军阵营,目光涣散地喃喃道:这已非曹操所能为......不对!曹阿瞒不过一介武夫,断无此等谋略!他猛然惊醒,袖中双手不住颤抖:真正可怕的是他背后那位谋士!不仅其计谋鬼神难测,更可怕的是能让生性多疑的曹操言听计从,甚至采用这般险计。我们所有人的反应都在其预料之中,宛如 ** 控的傀儡......这岂是凡人所能及?
冷汗早已浸透李儒的衣衫。董卓正抓着他的肩膀疯狂摇晃咆哮,他却浑然不觉。主公!李儒突然厉声疾呼,挣脱恍惚状态时险些踉跄跌倒。他死死攥住董卓的衣袖,瞳孔急剧收缩:若一切真如我所料,若此人当真算无遗策,那么官道上的**,眼前这场大火......
《暗流》
湍急的水面下藏着一支奇兵!
这不过是对方连环计策的第一步!
真正的杀招必然还在后面!
那人定已算准,这场烈火无法全歼我军!
更预料到我们在突袭后会迅速集结!
区区两万孤军,
怎敢冒险深入敌境?
怎敢在此设下埋伏?
最后的陷阱……
致命的陷阱……
李儒忽然面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死死盯着曹军阵营的方向,嘴唇不停蠕动。
董卓听着谋士的推论,望着他诡异的神态,脑海中闪过种种蛛丝马迹。
苦涩在口腔蔓延,喉咙像被烙铁灼烧,一阵阵惊悸撕扯着他的心脏。
多年未曾体验过的挫败感,正一刀刀凌迟着他的尊严。
(许久之后。
李儒从恍惚中清醒。
命人展开皮质地图。
上林苑的火场标记旁,又圈出瀍河方位。
这座横亘在官道上的河流,连接着北邙山与函谷关。
李儒曾亲自勘察:
木质桥梁横跨三百米河面,
丰水期深度不足两米,
如今枯水时节,最浅处仅没脚踝。
大军渡河本非难事。
主公请看。
曹操敢以两万孤军设伏,
全仗背后那位神机军师。
此人走一步算十步,
真正的杀招必在此处。
指尖重重戳向邙山脚下的河道。
董卓顺着望去,又惊疑地看向谋士。
李儒跪坐在地,面容惨白如纸,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
曹军必已筑坝截流。
稍后交战时,
曹操定会亲自诱敌,
装作溃败引我军渡河。
待主力越过瀍河,
他们就会决堤放水,
将我军拦腰斩断。
今日先遭埋伏,再遇火攻,
好容易重振旗鼓追击残敌,
却要面对滔天洪峰......
届时军心崩溃,
纵有百万雄师也难挽败局。
曹军士气如虹且准备充分,趁我军阵脚大乱之际,必将逐步吞食被困在瀍河西岸的部队。
待上游水坝泄洪完毕,他们便会调转枪头,将瀍河东岸我军——
彻底围歼于雒阳地界!
李儒陈述完毕,面如纸灰,按在地图上的手指微微战栗。
董卓神情凝重。
这位沙场老将经此剖析,立刻意识到:
若李儒预测成真,自己已陷入十死无生的绝境。
奸贼!
狂徒!
竟敢如此算计本相!
盛怒之下,董卓挥刀 ** ,刀锋入土近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