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使得陈太阿的名号与智谋威名,再度在九州掀起狂澜。
陈宫闭门家中坐,却日闻陈太阿三字不绝于耳,直磨得耳中生茧。
前些时公孙瓒溃败的军报传来,陈宫脑海中竟不自觉地闪出个骇人念头:
袁绍能以弱克强击败公孙瓒,莫非也是陈渡暗中助力?
此刻曹操三万大军仍驻龙凑,曹纯却率铁骑突现濮阳城下,战马鞍侧悬挂的竟是袁术的字战旗。
加上此刻曹纯与的现身,已令陈宫推演出诸多关窍:
其一,陈太阿再献奇计,与曹纯率骑突袭袁术黄河东岸大营;
其二,袁术已败;
其三,袁术退至黄河东岸后向南追击,欲夺回被曹军截获的粮草;
其四,曹纯与突然现身白马以北的濮阳,是要自北南下设伏围歼袁术;
其五,若自己与张邈拒不配合,纵使今日逃过一劫,来日也必死于袁绍之手。
他急令紧闭城门,算是弥补与袁绍之间裂痕的表态。
陈东郡认错人了,在下非我家祭酒,不过一介无名之辈。徐庶正色道,提及祭酒时语气中的杀气尽敛。
陈宫神色骤僵。
数息之后,陈宫恍然颔首——此人言语间恭敬之意尽显,确非陈渡本尊。
此人确实不是。张邈出声佐证,他曾见过陈渡真容。
足下何人?陈宫追问。
此人能从曹纯身后出面答话,权柄显在曹纯之上,绝非等闲之辈。
颍川徐庶,字元直。徐庶答道,确系微末之人。
陈宫面露惑色,这个名字他确实从未听闻。
莫非又是如陈渡般受曹操破格拔擢的寒门才俊?!
思及此处,陈宫不禁骇然:袁术当真败了?
徐庶与曹纯同时颔首。
张邈陡然色变,此刻方彻底明了陈宫方才举措的真实用意。
尔等究竟如何潜入兖州?我等竟毫无觉察?陈宫继续追问不解之处。
东郡地跨黄河两岸,白马城位于其核心地带。曹操的骑兵悄无声息出现在东郡境内,竟未走漏半点风声,这令陈宫深感忧虑。
徐庶对陈宫的询问避而不答。
陈太守静观其变自会知晓。不过在下确实佩服陈太守的机敏,未等我们提醒就先紧闭城门。这份诚意我等定会禀明曹公,由其代为转呈袁本初将军。
这番说辞本在徐庶计划之中,只是他没料到陈宫竟如此配合默契。
陈宫与张邈不再多言,也未曾动过向袁术通风报信的念头。他们本就是迫于形势才投靠袁术,卷入袁氏兄弟的内斗。如今袁术兵败,东郡的投机之举血本无归,及时修补关系转投袁绍,或许尚能挽回颓势。
夜深时分,零星打着袁字旗号的骑兵从各处汇集至濮阳城下。陈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曹军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兖州的。袁术与袁绍交战期间,各郡县出现几支袁军斥候戒备曹军南下,谁会起疑?谁能料到这些零散人马竟是曹操的奇兵?这般分散行军千里的战术,实在闻所未闻。
最终约两千精骑在城下安静休整。这个数字让陈宫、张邈倍感震惊。曹操竟能驱使两千人马完成如此高风险的分散集结,更令人费解的是这些士卒为何对他这般死心塌地?虽不知袁术残部还剩多少,但眼前这支精锐之师,明日必将给予致命一击。
次日拂晓,阎象与袁涣彻夜未眠严阵以待,却始终未见敌踪。部分将士因过度戒备而身心俱疲。他们并非不愿追随袁术,实在力有不逮——汴水距白马二百余里,即便急行军也需三日方能抵达。
此时的袁术大军境况堪忧:粮草已尽,人马困顿。
所幸阎象并未完全遵从袁术之令,而是从附近防御薄弱的小型坞堡中“筹措”了些许粮食,勉强让两万士卒饱餐一顿,避免了饿殍遍野的惨状。饱食之后,阎象立即部署将士整装列阵,保持戒备向南行军。
为防曹军伏击,阎象命脚力矫健的士兵先行探路,在大军前后左右三四里外巡查敌踪。由于战马全被袁术带走,军中仅剩驽马、骡驴等驮畜,此刻却无粮可驮,这些牲畜反倒成了日后的口粮储备。
两万大军艰难前行,两个时辰仅推进二十里,士兵们怨声载道。沉重的甲胄闷热难耐,不少士卒索性脱甲弃置推车,轻装赶路。阎象只得允许全军卸甲休整,同时加派侦察,谨防埋伏。
袁术率领的数百骑至今未归,倒让阎象与袁涣稍感安心——至少主公未遇伏击。沿途抓来百姓探问,皆言昨日确有千余人马沿金堤南奔。二人推测,若袁术未被拦截,此时或已抢先抵达汴水,或能保全粮草。
“曹军意图确在粮草无疑。”袁涣分析道,“昨日我带轻骑渡河拔旗时,彼若欲歼我军,大可当时设伏。更甚者,若其志在剿灭我军,只需陈兵东岸,待我军渡河西逃、士气崩溃时半渡而击,岂非事半功倍?届时袁绍再挥师渡河夹击,我军必全军覆没。”
阎象颔首:“然则,曹军为何未行此策?”
袁涣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依我看,曹操与袁绍表面上合作,实际各怀心思。曹操怎会真心实意帮袁绍铲除我们?真要联手在白马渡夹击,他的损失也不会小。
所以这次劫粮的举动很聪明——既能重创我军,又保全自身实力,和之前对付公孙瓒的手法如出一辙。
或许真被主公说中了,陈太阿早就算准我们会劝阻南下救粮......
阎象却微微皱眉:
话虽如此,但陈太阿深谙人心之道。
说不定他早就预料到,主公根本不会听从我们的建议呢?
人心难测,还是谨慎些好。
袁涣叹了口气:确实不可大意。
不如加派斥候,每隔百步设旗手,发现敌情立即举旗示警。
这样就算有埋伏,我们也能迅速应对。
阎象点头应和,随即登上高处眺望。正午的太阳渐渐西斜,他突然意识到——此刻正是最危险的时刻!
经过长途跋涉,两万将士早已疲惫不堪。烈日当空,不少人擅自卸下盔甲纳凉。倘若敌军此时来袭......
这个念头刚闪过,远处突然扬起漫天尘土——一支骑兵正向他们疾驰而来!
在无论袁军选择救粮还是撤退,都会向南行进。因此他反其道而行,在烧毁粮草后假装南下二十里,实则暗中调兵转向北面的濮阳埋伏。
兖州境内尚未传遍袁术溃败的消息,当地百姓望见零星打着字旗号的骑兵自南向北疾驰,还道是袁术派出的探马。
骑兵天生就克制步卒。
皆因骑兵能进退自如。
步卒既难以脱身,又无法近战。
面对两千铁骑神出鬼没地迂回至后方,任谁也只能束手待毙。更何况袁术这支两万人的残部,前日刚遭逢转胜为败的大溃败,今日又全副武装饿着肚子行军二十余里,早已人困马乏。
他们饥肠辘辘,精疲力尽,精神濒临崩溃边缘。
是以当赵云与曹纯率领两千铁骑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袁军背后时,这支溃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防御。
不过也并非全无反抗,总还有些零星抵抗。阎象、袁涣、李丰等谋士竭力谋划,纪灵、雷薄、苌奴等将领匆匆调兵,总算在骑兵冲锋前勉强集结起万余人的方阵。
但仍有近六千士卒完全不顾号令,发现后方突现敌军便丢盔弃甲,离开官道四散奔逃,妄图躲过骑兵 ** 。
这些溃兵显然打错了算盘——赵云与曹纯的首要目标正是他们。秋收过后的田野空旷寂寥,麦秸垛零星散布,六千溃兵在旷野中抱头鼠窜。
两千铁骑对那万余列阵的袁军视若无睹,径直扑向溃逃之敌。不到一个时辰,六千溃兵就被斩杀殆尽。曹纯命人割下左耳作为军功凭证。
此番南下作战,两千余骑中有三十余人未能归队。或是迷途失散,或是携马潜逃。但这微末损失相较于即将取得的辉煌战果,根本不值一提,也完全在曹操、陈渡、徐庶等人预料之中。
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正是徐庶此次用兵的精髓。每个深入兖州的骑兵都弥足珍贵,即便用百名袁军士兵来换一个,他也断然不肯。
待那六七千溃兵被剿灭干净,两千铁骑便开始与万余袁军方阵展开周旋。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术,在这片战场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阎象献计弃粮北上的奇策,其致命缺陷在这场对峙中被暴露无遗——他们根本没有粮草补给,将士们已经饿得难以支撑了。
仅存的数百头骡、驴和劣马在曹军突袭时四下逃散,大多奔向田野。
两千曹军骑兵当着袁术军的面将其宰杀,就地烧烤食用。
黄昏时分,袁术军阵终于崩溃,又有千余士卒精神失常,挥舞兵器冲向曹军骑兵。
曹军骑兵采取游击战术,后撤示弱。待敌军力竭,两千铁骑立即回身冲杀,全歼这批敌军。
半日之间,不少兖州百姓闻讯前来观战。这场曹军与袁术残部的对决,始终无人介入。
兖州本非袁术属地,但他自决定讨伐袁绍起,就将整个兖州视为囊中之物。
他狂妄许诺将陈留、东郡留给张邈和陈宫,二人态度实则代表了兖州骑墙派的立场。
袁术溃败的消息随濮阳城门洞开,经观战者之口迅速传遍兖州。
兖州遍布袁氏门生故吏,向来依附强者:袁术得势时为其爪牙,袁绍强势时又倒戈相向。
历史总是相似——当年兖州豪族同样不曾阻拦袁术北上,待曹操联合袁绍反击得手后,更无人阻挡曹军将袁术逐至淮南。
如今曹操骑兵在兖州境内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袁曹联盟锋芒毕露:短短一月间,青州突围、界桥大捷、白马逆袭三战连传捷报。
战果未明时,天下人皆不看好这对盟友。但他们先后完成惊人逆转。
比较而言,曹操威势短期内更显赫——他主动选择逆境,以弱势兵力 ** 青州死局;袁绍则是在曹操驰援下才实现白马奇迹。
夜幕降临时,袁术两万大军已折损近半。对峙持续中,零星逃兵趁夜脱走,曹军未予追击。
他们在静候。
等袁术自归。
……
前日正午,袁术率五百余骑行至汴水。
一番打探,半日后于汴河入黄处寻得粮船。
彻夜疾行未遇曹军伏兵,见粮船无恙,他抚掌大笑。
“果然!曹军马乏,中途歇脚才追不上!”
袁术急令粮船靠南岸,又遣十船顺黄河而下,往送粮草于阎象。
复将船上五千护军悉数调至北岸。
四五百骑尽数散出警戒,役夫们伐木筑寨,设拒马、挖陷坑……
入夜时,营盘已成。袁术环视四野,自谓铜墙铁壁。
繁星满天。
袁术忽问身侧桥蕤、张勋:“曹军会不会……根本没来?”
桥蕤望向北面,鬓角渗出冷汗:“主公,他们莫非……”
破晓。
袁术赤足冲出大帐。
校尉苌奴血染征袍,踉跄跪倒:“军师领我们南撤欲守燕县——曹军两千骑自背后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