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郡内与曹操对抗的豪强势力,皆已加入此次行动。其余留驻本地的豪族,要么持观望态度,要么已归顺曹氏。面对突然出现的两千曹军铁骑,这些豪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大势已去。刘备沉重叹息,青州终究尽归曹孟德所有。
北海国,即墨城。
孔融自董卓任命其为北海相后,便再未离开这片土地。与演义记载不同,他并未参与讨董联盟——既无充足兵力,又缺粮草辎重,更兼黄巾之患缠身。
董卓当初派孔融镇守北海,本就存着借刀 ** 之心。青州黄巾果然不负所望,与各地豪强勾结,将这位太守逼入绝境。初至剧县不久,管亥便率数万黄巾军围城。作为孔子后裔,孔融展现了名士风骨,亲率守军血战三月。直至城中守军仅剩数百,流矢横飞之际,他仍能安坐城头,从容读书。
城破之时,孔融仅率数名亲卫突围至朱虚县,妻小尽陷敌手。喘息未定,黄巾又至,这位名士再次弃城,辗转至即墨。如今城下又聚集数万东莱黄巾,孔融却依旧紧闭城门,在城头晒着太阳品读诗书,尽显名士 ** 。
昨日,徐州牧陶谦与琅琊相臧霸率三万大军途经即墨,沿沽水北上直捣黄巾老巢长广县。孔融闻讯暗自欣喜:这些祸害终将覆灭!任凭城下饥民哀嚎,他也绝无开城之意——这些乱民害他两度家破人亡,岂能轻饶?
三百五十五节
孔融盼着陶谦一行在长广劫掠屠戮尽兴后,回师徐州途经此地时,能顺手将城外那些黄巾贼寇屠戮殆尽,好让他出口恶气。
但这并非他唯一的快意所在。
更令他心花怒放的是——那位声名赫赫的曹青州,竟也自断生路。
他始终想不通,曹操为何要公开晒盐滩与细盐这两座金山,引得青州豪强与黄巾贼蜂拥而至,还颁布那道可笑的禁令。如此幼稚行径,简直令人发笑。
他喜欢极了。
曹某覆灭,黄巾溃散,这青州境内,还有谁能比他孔北海更声名显赫?
青州不归他孔北海,又能归谁?
世人只道孔融是保皇派,却低估了他的雄心。
在尚未认清自身斤两前,他何尝不想效仿刘表,做一方诸侯?若非怀着这般心思,他又怎会赴任北海?
他自恃孔圣后裔的身份,腹藏万卷治国良策,满心以为能将北海经营成乱世桃源。
刘表是名士,他孔融亦是名士;刘表是董卓所表的荆州刺史,他孔融亦是董卓所表的北海相;刘表单骑定荆州,他孔融为何不能单骑镇青州?
他做梦都想成为第二个刘表,偏偏黄巾贼挡了他的 ** 。
另一段时空里,孔融曾联手陈登、麋竺,力推刘备入主徐州。待刘备执掌徐州后,即刻表奏他为青州刺史,而他竟欣然赴任。此等藐视朝廷、私相授受州牧高位之举,若还说他没有野心,未免太过牵强。
当真毫无野心之辈,早就在各路诸侯帐下俯首听命了。
孔融此生,除了朝廷,何曾向任何人低过头?
孔北海!您快看那边!一名守城兵卒突然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孔融蹙眉不悦,仍专注于手中书卷。
片刻后,那兵卒又喊道:孔北海!是军队!
他眉间沟壑更深,却还是捋须垂首,纹丝不动。
军队?想必是陶谦从长广归来了。
城下即刻便要血浪滔天。
全是铁骑!
嗯?骑兵?
陶谦哪来的骑兵?
孔融强压疑惑,慢条斯理地搁下书卷。他舒展眉头,眯眼深吸一口初秋暖阳——九月初十的日头已不似盛夏毒辣,正该邀三五挚友,在这城头 ** 临风。
这般想着,他徐徐起身,转头望向兵卒所指之处。
猝不及防间,他竟踉跄倒退,后脑重重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
士兵没来得及扶住,眼看孔融摔倒的滑稽模样暗暗发笑,却故作惊慌地上前搀扶。孔融猛地甩开伸来的手臂,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死死扒住城墙垛口,脸上写满震惊。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那面猎猎作响的曹字大旗下,被近千铁骑簇拥着的身影——分明就是曹操本人!
曹...
曹操?!
他怎会在此?!
不是被黄巾军围困住了吗?!
孔融的瞳孔剧烈收缩,后脑的痛感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支向西疾驰的军队,看着骑兵扬起的烟尘在曹字旗下翻涌。
那支军队竟对即墨城视若无睹,径直朝着东北方向的长广疾驰而去。
黄海郡?!
他要去黄海郡?!
去做什么?!
无数疑问在孔融脑海中炸开,像沸水般咕嘟作响。
莫非...是要与陶谦交战?!
这个荒诞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否决。
区区千骑,如何抗衡陶谦与臧霸的三万大军?
那究竟是为何?
劝降?
更不可能!
就带这点兵马,陶谦岂会买账?
当最后一骑消失在视野尽头时,孔融的指甲已经在城墙砖石上抠出白痕。
他确实去了长广。
朔风呼啸中,孔融渐渐恢复了理智。
但任凭他如何推敲,都解释不通眼前的状况。
曹操到底在谋划什么?
为何能抽身东进?
难道管承、管亥这些青州豪强都已被平定?
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不可能!
绝对不——
可若真如他所想...
那支孤军又作何解释?
纷乱的思绪在脑中横冲直撞。忽然,孔融浑身一僵,那夜西北方映红半边天的火光,再度在眼前闪现。
难道...
竟然是...
火攻之计?!
那把火...
是陈登?!
他终于记起坊间传闻中那个神鬼莫测的陈渡,还有那些曾被他鄙夷轻视、甚至沦为笑谈的奇谋妙计。
他面容扭曲,神色恍惚,如同撞了邪、失了魂似的,踉跄着走下城墙。
……
东莱,长广。
陶谦春风得意。
近两日收获颇丰,劫掠粮草二十余万石,夺取钱财数十亿。
此外,斩获首级四万余颗,皆已筑成京观,堆在长广管氏乡的入口处。
但这远远不够。
他此行不只为泄愤劫掠,更与刘表、孔融等人一样,野心勃勃,欲据一方。
如今曹操已是穷途末路,但以其底蕴,未必会轻易覆灭。
因此,他必须趁黄巾主力与豪强势力无暇东顾之际,扫清青州东部的残余势力,为日后吞并青州奠基。
青州东部地势尤为关键,潍水、沂水、沐水三条河流贯通青徐粮道,犹如悬在徐州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斩落。
无论何人占据青州,对意图割据徐州的陶谦而言,皆如坐针毡。
然而臧霸不同。陶谦这个丹阳猛将,与臧霸这泰山贼寇颇为投契。
陶谦向臧霸许诺,待攻下青州,便向朝廷请封他为青州刺史。
臧霸心知陶谦意在让他让出琅琊这块徐州属地,但相较于南北受敌、山地贫瘠的琅琊,他更青睐青州这片沃土,遂欣然应允。
他本无心割据称雄,只想活得痛快自在。谁让他舒坦,他便追随谁;谁若与他作对,他必以牙还牙。
“主公!大事不妙!”一名斥候策马疾驰至陶谦面前。
“何事?”陶谦眉头一皱,这两日顺风顺水,何来变故?
“骑兵!”
“曹操的骑兵!”
“什么?!”陶谦面色骤变。
曹操的骑兵怎会凭空杀至?他不是被困在临菑了吗?哪有余力东进?!
他猛然看向臧霸,却见臧霸同样眉头紧锁,神色震惊。
“有多少人马?”陶谦急问。
“约莫千人。”斥候禀报,“他们紧随而来,恐怕转眼就到!”
“传令!全军集结!”陶谦厉声喝令,命曹豹、曹宏、许耽等人即刻整军,严阵以待。
“曹军怎会突然逼近?莫非管承等人已全军覆没?!”臧霸眉头紧锁,声音里压着惊怒。
按照先前探报,管承、管亥与青州豪强的联军至少需两日才能抵达临菑与临济。
纵使曹军真有覆灭青州联军之能——
也绝无可能在短短两日内终结战局!
陶谦攥紧缰绳,背后渗出冷汗,与臧霸同样心潮翻涌。
二人强压疑虑,催马奔向平原前沿。
只见一队骑兵如黑云压境,最终在三百步外戛然止步。
军旗猎猎,“曹”字刺目。
陶谦与臧霸目光交汇,彼此眼底俱是惊涛拍岸。
忽见一骑飞驰至阵前,声如裂帛:
“曹公请陶使君、臧将军阵前一叙!”
陶谦瞳孔骤缩——曹操竟亲临前线?!
“他究竟意欲何为?!”陶谦喉头发紧,低声急问臧霸。
“会他便是。”臧霸冷笑着拍马向前。
陶谦咬牙跟进,马蹄声如密鼓敲击胸腔。
他死死盯着前方渐近的两道身影,忽又警觉环顾四周——
幸而平野千里,并无伏兵踪迹。
待勒马站定,那二人已立于五步之外。
左侧男子七尺身形,凤眼微眯,长须及胸;右侧巨汉如渊渟岳峙,竟比魁梧的臧霸还高出半截!
“曹某忝为青州牧,今日得见陶公、臧将军,幸甚。”
曹操拱手朗笑,气度如利剑出鞘。
陶谦指尖发凉,面上却挤出三分笑意:
“曹公讨董之功,徐州稚童皆能颂之。倒是老夫这朽木之名,怕是难入尊耳。”
此言非虚——如今徐州乡野间,曹操三字比惊雷更震人心魄。
曹操的威名虽盛,却比不过为他出主意的陈渡。
坊间传闻,有些百姓暗中供奉陈渡的塑像,虔心 ** 。
曹操朗声笑道:“陶使君谬赞了。他日陶使君的威名,在我青州也必将广为人知!”
陶谦脸色骤变,双眉紧蹙。
“曹青州此话是何用意?”他语气冰冷。
曹操陡然放声狂笑,笑声经久不息。
陶谦盯着他,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曹操现身已令他惊疑不定——
其一,他不懂曹操为何突至此处;
其二,他不懂曹操为何全无忧色;
其三,他更不懂曹操为何胆敢讥讽于他?
笑声持续回荡……
久久未歇……
仍在继续……
仿佛永无止境……
陶谦与臧霸望着状若癫狂的曹操,心底莫名涌起一丝惧意。
蓦地——
笑声骤停——
“多谢陶使君!!!”
曹操猛然肃容,一声断喝震得陶谦险些坠马。
声音虽不响亮,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彻骨寒意。
陶谦心跳如鼓。
不祥预感如毒蔓攀附全身,脊背发凉。
“我青州子民能摆脱豪强与黄巾魔爪,安居乐业,全赖陶使君成全!
为报此恩——
曹某劝陶使君速返下邳。
若迟半分……
只怕连归处都没了。”
曹操语调平静。
陶谦却似遭雷击,僵立当场。
【全赖陶使君成全】
【速返下邳,否则将无家可归】
这两句话化作利刃,将他最后一丝侥幸碾得粉碎。
他面如死灰,胸腔里心脏狂跳不止。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铁锈,腥浊难当。
当曹操纵声长笑时,他心中已掠过无数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