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派来的田楷、刘备、关羽、张飞,不过是碰巧撞入陈渡的局中。
他们并非陈渡的真正目标,甚至未被放在眼里。
在这场大战中,他们连济水都无法跨越。
陈渡让曹操将全部兵力调往临济盐田,只为震慑对手,让他们在济水对岸观望,等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时机。
当然,这种机会永远不会到来。
他们只是被迫站在滔天烈焰的边缘,成为灵魂战栗的见证者。
陈渡要借他们之口,将这场焚天煮海之战的震撼传遍天下,令世人胆寒。
公孙瓒对盐田兴趣寥寥,他更痴迷于战争与征服。
在他看来,只要击败袁绍,一切皆唾手可得。
若能压倒四世三公的袁绍,天下还有何物不可夺取?
因此,他并未全力进军青州,与袁绍的界桥之战仍在推进。
但他仍为田楷和刘备增兵,意图狠狠教训曾在讨董之战中令他颜面扫地的曹操,若能一举歼灭,更是上策。
半个月前,田楷与刘备的两万大军已驻扎临济盐田北岸,与曹军隔济水对峙。
济水乃天下四渎之一,入海口处河宽三四里,水深三四丈,绝非涉水可渡。
早在月余之前,陈渡就已将济水沿岸数百里内的船只尽数调集至临济盐场一侧,悉数拖上岸边。
刘玄德虽无双翼,却从陈渡半年前讨伐董卓时的渡河妙策中获得了启发。他效法陈渡巧渡黄河之法,就近砍伐树木造船,此刻正在济水北岸烘烤这些新制的舟楫,准备搭建浮桥渡河。
谁能料到,当初将我军从高唐杀得丢盔弃甲的三十万黄巾贼众,如今竟被曹操全数收编。刘备怅然远眺济水南岸,目光越过河面,落在远处盐田中辛勤劳作的百姓身上,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数月前,整个青州大地宛若死寂,除了黄巾贼寇外,几乎看不见人烟。而今对岸曹操治下的青州,竟已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那些在盐田中埋头劳作的百姓,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浑然不觉。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从他们劳作的姿态、行走的步伐乃至挺立时的身形轮廓中,无不流露出对现状的满足。
曹操究竟施了什么法术?刘备百思不得其解。他亦曾收编过黄巾流民为己所用,却从未见过有哪支流民能如此迅速地恢复生气,举手投足间竟流露出太平盛世般的从容与满足。
张飞并不理解兄长的感慨,一边翻烤着手中空心的圆木,不耐烦地问道:大哥,那海贼管承究竟何时才来?
刘备如今身居青州平原相之位,乃是公孙瓒假借大司马刘虞之名所表。平原那些见风使舵的地方豪强见刘虞的人马到来,立即倒戈相向,并将青州豪强兼黄巾首领管承可能率众渡海来袭的消息告知了刘备。为此,刘备众人才在济水北岸赶制舟船浮木,准备待曹操与管承两败俱伤之际,再渡河坐收渔利。
难说。刘备望着对岸的坞堡微微皱眉,横竖我们已准备妥当,何时来都无妨。只是——他顿了顿,我总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老兵不死的传说,在刘备身上得到了印证。这个在幽州当过游侠儿的老兵痞,早已磨砺出敏锐的战场直觉。这种在无数生死关头淬炼出来的直觉,距离成体系的战争理论仅一步之遥。可惜刘备终究缺乏将经验升华成理论再用理论指导实践最终以实践验证理论的能力。具备这等才能者,无不是当世名将。显而易见,刘备与名将之列尚有些距离。
无人教导刘备这种才能,他也缺乏足够的资本通过一次次战争磨练这种能力。
试错的代价太过高昂。
当今天下有资格不断试错的,不过袁绍、袁术、曹操寥寥数人。
陈渡培养徐庶、程昱、鲁肃等人的策略,便是借助系统预知计谋成功率,大幅降低他们的试错消耗。
令他们能以最小代价掌握实践总结理论,理论反哺实践,再以实践验证理论的自我完善能力。
但刘备确有过人天赋——在数千人规模的小型战役中,他的指挥才能堪称卓越。这对失败即万劫不复的他而言,实属可贵。
关羽抚须傲然道:大哥多虑了。曹操三面受敌,面对近十万大军,必死无疑。
刘备苦笑摇头:未必如此。曹操敢继续隔河对峙,定有所恃。你可记得讨董时陈渡陈太阿料敌如神之态?思及此人,我总觉不安。
张飞嚷道:大哥怎的总是长他人威风!若真这般畏惧,不如趁早撤军!
刘备未答,独自走向海岸。
潮声渐起,浪涛拍岸。
......
临菑城位于临济盐田正东三十里处。
可惜城墙不足十丈,若达五十丈高,此刻立于城头的陈渡便能眺望临济海景。
祭酒,酉时三刻了。更夫禀报。
陈渡微微颔首,仍注视着城下蚁群般的黄巾军,不时命人补充猛火油。
今日初七。
涨潮:酉时(17:00)
满潮:亥正(22:00)
退潮:寅时(03:00)
管亥率二十万黄巾众将临菑围得铁桶一般。
陈渡估量:管承此刻也该逼近临济盐田了。若今日来袭,必在亥正前乘潮登陆。
城下新掘的护城河宽十丈、深五尺,如字环抱城墙。原计划引淄水入河,因水位不足,虽设倾斜暗道,终未能成。
淄水水位再高些,河水便会沿着倾斜的暗道涌入护城河。
然而管亥率领的黄巾军却以为,这条干涸的沟渠或许是因他们进军神速,曹军来不及完全挖掘成型。又或者,这根本不是护城河,而是用来阻碍他们架设攻城器械的障碍。
若是后者,那曹军未免多虑了。他们原本就缺乏精良的攻城器械,仅备有百余架云梯罢了。
虽然临菑城中八百万石粮草的消息令黄巾军士气大振,但这股热血并未能帮助他们将云梯架上城墙——并非因为那条所谓的护城河,而是城下突然燃起的熊熊烈焰。
管亥命人泼水灭火,岂料火势反而更盛。这分明是遇水不灭的猛火油。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却始终徒劳无功。灭火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城内守军补充燃料的节奏,更别说靠近火线的士兵转眼就被守军的箭雨射成了马蜂窝。
最终管亥只得放弃灭火,指望火势自行熄灭。然而每当火焰稍弱,守军便从容不迫地出来添加猛火油,让火墙始终不灭。管亥气得七窍生烟:这帮人到底囤了多少猛火油?!
张饶同样震惊不已。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挥霍猛火油,简直像倒水一般随意!这些守军的猛火油难道不用花钱吗?
我就不信这个邪!张饶死死盯着城墙下的火海,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就算他们有一万斤、两万斤,照这个烧法,明天也该烧完了!等破城之日,我定要活剥了那个陈太阿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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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渠帅,淄水上游并未发现伏兵,河道也未被曹军阻断。连续几波斥候奔入黄巾军中军大帐,向管亥、张饶等人汇报。
早说你们多虑了。管亥对帐内其他渠帅和地方豪强说道。在座的都是北海、东莱两郡势力最大的豪强,每家都坐拥三四千家农户、两三万部众。此次他们几乎动员了全部青壮,率领十余万人将临菑城围得水泄不通——毕竟人人都知道城中囤积着八百万石粮食。只是关于如何分配这批粮草,众人至今仍未达成一致。
众人心照不宣,都等着临菑城破后各凭本事抢夺战利品。但探查淄水上游是否有埋伏或河道阻塞这事,仍令他们心存疑虑。
陈渡阻断瀍河剿灭董卓的计策,在座众人无不熟知。一个多月前曹军截断淄水半渡而击,伏击司马俱与徐和三十万黄巾军的事,他们也都听说过。正午时分,看到城下尚未注水的护城河,许多人心中惴惴不安。
联想到城外围的大火,以及城中似乎取之不尽的猛火油,不少人担忧守军是否会再次借助洪水,将猛火油灌入护城河。但得知淄水上游确实没有堤坝阻塞后,众人才放下心来。
看来是我们多虑了。东牟势力最强的豪强王营说道,他统领三千多户、两万余人口。陈太阿利用水火之策已非首次,天下皆知他擅长此道。但如今他名声太盛,任谁都会提防,不会再轻易中计。只有司马俱、徐和那样的蠢人才会被水攻所破。陈太阿自己也该明白,距上次决淄水才过月余,我们必有防备。他不可能再当着我们的面重施故技。
众人听完纷纷点头。张饶问道:这话有理。但这护城河究竟有何用处?是否该派人填平?
精通《京氏易》的安丘郎氏代表郎咸摇头道:万万不可。陈太阿诡计多端,往往料敌先机,必有所备。他既未阻断淄水,定有其他谋划。城下的猛火油是一招,这护城河也必有用处。说不定,他正等着我们去填平护城河呢!
这番话让众人心头一紧。陈渡讨伐董卓时的连环计策早已编成话本传遍天下——谁能想到火烧官道只是障眼法?谁能料到堵截瀍水会从阴谋转为无解阳谋?
谁能想到陈渡布下的滔天洪水竟只是虚张声势,只为震慑董卓军心,好成就那“百骑踏敌营,万军中斩将”的旷世壮举?
无人能料。
妙至毫巅。
此刻郎咸提及护城河,又令众人陷入两难——填河恐中计,不填亦恐中计。
何不抬高护城河入水口,彻底截流?既免填河之虑,又绝后患。张饶此计一出,众人拊掌称善。只需堵死水源,纵使陈渡想借淄水之力作祟,也再无可能。
管亥补充:今夜增派兵卒把守河岸,严防守军倾倒猛火油。若敌 ** 攻围困,或断我退路……话未说完便被张饶嗤笑打断:疯魔不成?这百丈宽的护城河,灌满需耗百万斤猛火油!更需数万民夫连夜运油——你当曹军是鬼神显灵?
众将哄然。
确是天大笑谈。纵有百万斤火油,搬运时早被哨探发觉。河内半数的黄巾军见状必然撤离,留条油河又有何用?
决议既定:待火墙熄灭,便架云梯攻城。
夺曹军粮,剥陈渡皮。
……
临济盐田,潮声渐近。
刘备隐于夜色,目光锁死济水南岸。半月来他已摸透潮汐规律,料定管承必趁满潮时率舰队来袭。那两百艘艨艟巨舰,至少载五万悍卒。
而南岸曹军,不过万五之数。
合该如此——曹操需分兵固守临菑,岂能尽遣三万人马来此?如此算来,曹军当以一万五对峙管承六万,再加自己麾下四万雄兵。
是了,济水北岸除他两万幽州铁骑,尚藏伏兵两万。
还有一小撮投靠了刘备、想趁机给曹操使绊子的平原济南豪强。
这帮人凑了两万多人,济水北岸拢共四万多兵马。
曹操那一万五千精兵装备精良,怎么也能扛住个把时辰。
等那会儿,海寇管承的队伍早该人困马乏了。
刘备的算盘就是等两边耗上一两个时辰,再扎木筏渡河捡现成便宜。
正琢磨着,刘备突然脊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