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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美猴王闻此言神色各异,真悟空想起昔日玉帝的手段,假悟空则面色变幻,显然知晓玉帝威名。
此刻他已骑虎难下,地藏王暗中蓄势,若是逃跑必遭灭顶之灾。
六耳猕猴只得孤注一掷,赌玉帝尚未证得混元大罗金仙。
若未突破便难以识破他的伪装——原着中如来能辨真假,实因西方二圣暗中报信。
谁知天意难测,玉帝确已成就混元道果,虽只是初期,看破其真身已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昊天镜这等至宝。
真悟空率先喝道:“你这孽障可敢随俺老孙面圣?”
“正有此意!”
六耳猕猴强作镇定。
二人再度缠斗,直战到南天门外。
守门天兵目瞪口呆,四大天王相顾愕然。
增长天王上前劝道:“二位大圣且住!”
真悟空高声道:“来得正好!待玉帝老儿辨明这厮,还俺清白!”
“何须惊动陛下?”
增长天王笑道,“照妖镜便可验明正身。”
假悟空暗自嗤笑,这先天灵宝尚不足惧。
只见镜光流转,映出二猴身形,众天兵却越发困惑——宝镜竟首次失灵。
真悟空不以为意:“既如此,速引我等面圣!”
凌霄殿外,四大元帅已调集重兵严阵以待。
二猴入殿后仍争执不休,满殿仙官皆侧目而视。
不远处,众仙家窃窃私语,不时向孙悟空二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若在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这般指指点点早惹得猴王发作,而今他却发觉这些往日的手下败将,竟个个都有大罗金仙的修为。
高台之上,玉帝与王母相视一笑,那笑意转瞬即逝,转眼又恢复成威严淡漠的神情,俯视着殿中真假难辨的两个猴王。
真悟空平复心绪后,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众仙闻言啧啧称奇——这九天之上,竟发生如此蹊跷之事。
玉帝环视众仙,声音在殿中回荡:“列位仙卿能登此凌霄宝殿,道行自然高深。
平日翻江倒海不在话下,今日可辨得清孰真孰假?”
只见众仙各显神通推演起来。
太白金星拂尘一扬,白眉紧锁:“怪哉!老道已达准圣后期,竟也看不透这两个猴头?”
此言一出,无论大罗金仙还是老牌准圣,纷纷摇头叹息。
玉帝见状笑道:“朕早说过,尔等虽能洞察寻常诸天事,却难辨周天万物。”
“何为周天种类?”
哪吒闪着一双火眼金睛出列问道。
这问题引得众仙竖起耳朵——他们得道万载,还是头回听闻这等说法。
玉帝环视众仙,平静说道:“周天有五仙:天、地、人、神、鬼;又有五虫:蠃、鳞、毛、羽、昆。
而此妖猴却不在其列,乃是上古混世四猴之一,不入十类之中。”
哪吒好奇追问:“陛下,这混世四猴究竟是什么来历?”
六耳猕猴一听,神色略显慌乱,仍强自镇定地看向玉帝,心中尚存最后一点侥幸。
玉帝目光如炬,直视六耳:“第一为灵明石猴,通晓七十二般变化,识阴阳乾坤;第二是赤尻马猴,能趋吉避凶;第三为通臂猿猴,可擎日月乾坤;这第四……”
玉帝声音陡然提高,“便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万物!”
“那假行者——”
哪吒话未说完,玉帝已道破真相:“正是六耳猕猴!此猴能知天下事,凡人密谈亦逃不过其耳。
如今量劫遮蔽天机,圣人之下方无人勘破。”
六耳见真相败露,转身欲驾云遁逃。
不料一向慈眉善目的太白金星突然出手,拂尘中射出万千银丝,将他牢牢缚住。
孙悟空见此一幕,心中惊诧。
虽知太白金星深藏不露,亲眼见他出手却是首次。
那六耳与自己交手时本是旗鼓相当,此刻竟如此轻易被制,实在出人意料。
更让孙悟空不解的是,太白金星曾自承已达准圣之境,哪怕只是初入此境,也应能压制全盛时的自己,为何往日从不显露真本事?这疑问在他心中盘旋不去。
见六耳被拂尘捆住,孙悟空举起金箍棒便要上前了结这冒名之辈。
不料拂尘突放白光,将他震退数步。
猴王顿时恼怒:“老官儿这是何意?为何拦我?”
太白金星捋须含笑:“大圣莫急,此处是凌霄宝殿,如何处置六耳猕猴,自有陛下圣断。”
孙悟空闻言,惊出一身冷汗,方才醒悟自己险些逾越天规——若在众仙面前诛杀六耳,只怕五指山下五百年之困又将重演。
连忙赔笑:“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獠?”
玉帝抚掌道:“六耳虽有罪过,却也可怜。
混世四猴中唯他与朕同辈,如今却困于大罗金仙境界,岂不悲哀?”
这番话令六耳猕猴黯然低头,孙悟空也陷入沉思。
片刻后抬头问道:“这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自然有的。”
玉帝遥望殿外云海,“当年朕不过是鸿钧座下童子,老祖为三千紫霄客讲道时,这六耳擅用天赋偷听,故有‘法不传六耳’之诫。”
被缚的六耳浑身颤抖,嘴角泛起苦涩。
正是这五字真言,令昔日同辈皆成准圣逍遥三界,独他至今难破桎梏。
“然此诫并非绝你道途。”
玉帝温声道,“不过是警示宫外之人不可窃道。
诸天大能误解老祖真意,才无人敢收你为徒。”
六耳猕猴猛然抬头,眼中重燃希望。
孙悟空也收起敌意,暗想这六耳的遭遇确实比自已坎坷百倍——自己修行数百年便证得大罗,对方却蹉跎万载。
“既然如此,全凭陛下定夺。”
孙悟空拱了拱手,“老孙告退。”
六耳猕猴怔怔望着仇敌背影,未料他就这样轻易放手。
“看什么看!”
行至殿门的孙悟空忽然回头,“不过是嫌你老得牙都掉了,懒得动手!”
说罢扛起金箍棒驾云而去,只剩天兵押着六耳转往天牢。
那道金光并未直返下界,而是转向玄坛真君府——适才朝会未见赵公明身影,猴王决意前去一探究竟。
太华山顶的玄坛真君府祥云缭绕,赵公明的一道三尸化身斜倚玉榻,慢饮仙茶。
门外忽传禀报,守将隔着珠帘恭敬道:“齐天大圣求见。”
“这猴子来得倒快。”
赵公明挥袖掀翻茶盏,翡翠杯在云砖上滚了三圈方止,“请他进来。”
孙悟空一进正厅便跃至案前,火眼金睛里燃着焦灼:“真君既通晓古今,且说说为何当年天庭那群庸碌之辈,如今竟个个身绕大罗仙光?连太白金星都成了通天之辈!”
“你倒敏锐。”
赵公明袖中飞出二十四颗定海珠,在殿顶布下隔绝天机之阵,“实话相告,五百年前他们本有此修为。”
此言如惊雷灌顶。
孙悟空握棒的手指节发白,忽想起八卦炉中留情的三昧真火,想起杨戬那本该穿山透岳的第三只眼偏对云霞而射。
“原来……整个天庭都在陪俺演这一出?”
“灵山以八宝功德池换这戏码。”
赵公明袍袖轻振,“你可知自己早已载入佛经?他们要将未来‘斗战胜佛’之名,先烙在你元神上。”
孙悟空忽然异常平静,连毫毛都顺帖下来:“那须菩提祖师……”
“不过是准提圣人的善尸。”
赵公明冷笑,“当年玄门压境,这步弃子倒换得划算。”
见猴王欲再问,他径直截断:“至于唐僧?他比你更糊涂。
金蝉子十世轮回,早将前尘忘尽。”
殿外惊雷乍响,定海珠阵微颤。
孙悟空仰观晃动的星斗投影,忽觉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砸碎的,尽是他人早备好的戏台道具。
听着赵公明的话语,悟空怒火渐消。
虽曾被三藏逐出师门,但数载同行之情早已深种心底。
除去师父偶有的固执与唠叨,那份师徒温情始终真切。
在悟空心里,三藏早如至亲。
若连此情皆存算计,实在难平。
见悟空默然,赵公明朗声道:“容我说句公道话。
佛门虽对你多番谋算,却也有相助之恩。
若非佛门庇护,依你当年惹祸的本事,恐已……”
话音未落,悟空已陷沉思。
确然,若无佛门点拨,自己或许仍是花果山懵懂石猴,甚或早已化为尘土。
如此想来,对佛门竟是怨感交杂。
“何必困扰?”
赵公明轻捋长须,“虽命属佛门,却未必终老于此。
待功成之日,去留由你自决。”
悟空微微点头。
天意难测,或许届时自己反不愿离佛门而去。
思及此,悟空抱拳:“多谢真君指点。
他日若需相助,只要不违本心,俺老孙必不推辞。”
赵公明含笑应道:“大圣此言,贫道记下了。”
闻此称呼,悟空面露涩意:“真君莫要取笑。
这名号如今听来,倒像讽刺。”
“何不使它名实相副?”
赵公明意味深长。
悟空先是一愣,随即会意,拱手道:“真君良言,俺老孙领教。”
言罢纵身离去,驾云直赴西天路。
瑶池仙境中,王母轻摇羽扇:“赵公明倒将那猴头不相干的事都说透了。”
玉帝品着琼浆,淡声道:“早知也罢。
这般灵慧的猴子,迟早会悟透一切。”
彼时经观音点拨,三藏法师亦反省前非,重新收留悟空。
师徒四人整备行装,再上征途。
行至火焰山地界,热浪滚滚袭面。
悟空尚不知晓,此行竟将面对满怀怨怼的铁扇公主——只因他昔日害其爱子险些被佛门收去,这份仇怨,恐怕难以化解。
这一切皆因红孩儿被降伏而起。
那时,红孩儿差点便被带去度化,幸得截教之主赵公明与冥河老祖一同出手拦阻,才迫使其将红孩儿交还。
即便如此,牛魔王与铁扇公主对孙悟空已毫无好感。
得知他将至火焰山,铁扇公主早已决心要让他难堪。
此刻的孙悟空犹未察觉真相,面对这座能将人烤熟的火焰山,纵使曾在八卦炉中熬炼的他,也颇觉不适,更不必说肉体凡胎的唐僧。
连沙僧与猪八戒也装出痛苦之态。
无奈之下,孙悟空唤来本处土地神。
土地躬身行礼:“不知大圣召见小神,有何事吩咐?”
孙悟空开门见山:“土地老儿,此处是何地方?为何热得这般厉害?”
土地苦笑:“这事说来……其实与大圣有些干系。”
孙悟空登时恼怒——他从未涉足此地,这土地竟敢栽赃于他,若让师父误会,怎生是好?
见他即将发作,土地赶紧拱手:“大圣且听缘由,若听完仍要责罚,小神甘愿领受。”
孙悟空冷笑收势:“好!俺倒要听听你能说出甚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