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蹄子踩在沙砾上的声响,从早到晚没断过。春红第无数次弯腰拍打着裙摆,黄沙顺着布纹往下掉,竟在脚边积了个小土堆。她龇着牙扯了扯耳坠,那坠子上还沾着半粒沙,硌得耳垂发疼:“姑娘你摸我头发!我怀疑这沙漠的沙子是成精了,顺着领口往衣服里钻,连头皮缝里都没放过,晚上睡觉都能硌着后脑勺!”
苏念正低头擦拭四块叠在手心的玉佩,闻言笑着抬手拨了拨春红鬓角的碎发,果然扫下几粒沙:“再忍忍,前面就是河西驿,过了驿道就是官道,到时候找家客栈好好洗个澡,把沙子全搓下来。”
“搓下来得有半斤!” 春红夸张地比划着,眼角瞥见旁边胤宸玄色衣摆上竟没沾多少灰,顿时更气,“四爷您这衣服是镶了龙脉石吧?怎么沙子都不往您身上落?我这粗布裙都快成沙布袋了,走一步响三声,活像揣了袋豆子!”
胤宸靠在骆驼侧腹,手里把玩着陈首领给的守念人令牌,闻言挑眉:“许是沙子也怕冻着,不敢往我身上凑。” 他说着故意往春红身边挪了挪,一股淡淡的寒气飘过去,春红下意识往苏念身后躲,嘴里还嘟囔:“您这寒渊龙影当真是自带‘驱沙特效’,早知道我跟您换个位置走,也省得吃一嘴沙。”
正说笑间,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骑驿卒裹着风尘奔来,看到他们的骆驼队立刻勒住缰绳,马鬃上的汗混着沙,在阳光下泛着灰扑扑的光。驿卒翻身下马时差点踉跄,手里的文书都掉了角:“可是靖王殿下和苏姑娘?宫里急报!三位宫女昨夜突然发疯,在偏殿里又哭又闹,还抓伤了两个太监,嘴里喊着‘黑雾要来了’,现在还关在柴房里呢!”
苏念手里的玉佩猛地一顿,指尖传来的温意似乎都凉了几分。她抬头看向胤宸,见他脸上的笑意也收了,眉头微蹙:“何时事发的?还有别的动静吗?”
“就昨儿半夜!” 驿卒抹了把汗,“听说不止宫女,连东宫那边也不安生,有小太监说夜里看到东宫墙角有黑影晃,还听见铁链响,只是太子殿下禁足没敢声张。另外…… 苏大人的夫人柳氏,前儿还进宫求见皇后,说您在西域‘勾结异族、私藏龙脉玉佩’,还好李公公在旁边帮着圆了话,才没闹大。”
春红一听就炸了,撸着袖子就要骂:“这柳氏真是属苍蝇的!姑娘在西域拼死拼活救流沙城,她倒好,躲在京城里嚼舌根!等回了苏府,我非得把她克扣月钱、给姑娘下凉药的事全抖出来,让她也尝尝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
“先别冲动。” 苏念拉住春红,心里却也沉了下去。柳氏敢在这时候进宫告状,八成是摸清她不在京城,又想趁机生事。更让她担心的是东宫的黑影 —— 太子被黑雾控制过,如今禁足还不安分,难道是又被迷雾缠上了?
胤宸把令牌揣进怀里,沉声道:“加快速度,先回京城再说。” 他转头对驿卒道,“你先回宫禀报,就说我们傍晚便到,让钦天监先去柴房看看那几个宫女,查查看是不是有黑雾残留。”
驿卒应了声,翻身上马又匆匆离去。春红还在气鼓鼓地踢着脚下的沙:“姑娘您就是太好脾气!柳氏都骑到您头上了,您还不让我骂?等回了碎玉轩,我非得把她送的那碗‘补药’的事跟若兰姑娘说,让姑娘也知道她这嫡母有多黑心!”
苏念没接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玉佩。四块玉叠在一起,温温的暖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却压不下心里的不安。从流沙城到京城,本以为能喘口气,没想到宫里宫外竟都出了乱子。
傍晚时分,骆驼队终于踏上京城的官道。远远望见城门楼时,春红眼睛都亮了,催着骆驼加快脚步,恨不能立刻冲进城里找家澡堂子。可到了城门口,却见守卫比往常多了两倍,进出的百姓都要被盘问几句,脸上带着几分惶惶不安。
“看来宫里的事已经传开了。” 苏念低声道。果然,刚进城门,就听见路边小贩们凑在一起议论,说什么 “宫里闹邪祟”“黑雾又要来了”,还有人说前儿夜里看到西北方向有黑气飘,吓得连夜往庙里捐了香油钱。
春红听得皱眉,刚要开口反驳,就被胤宸用眼神制止:“别惹事,先回碎玉轩。”
碎玉轩的院门竟没关,刚走到门口,就见若兰提着裙摆跑出来,脸上还带着泪痕,看到苏念立刻扑过来,攥住她的手:“妹妹你可算回来了!柳氏前儿进宫,说你在西域跟异族来往密切,还私藏龙脉宝物,要不是李公公说你是奉陛下旨意行事,皇后娘娘都要派人去查你了!”
“姐姐别担心,我没事。” 苏念拍着若兰的手背安抚,感知到她念力里满是后怕,“柳氏的话没凭没据,陛下心里有数。倒是宫里的宫女发疯,还有东宫的动静,你知道多少?”
若兰擦了擦眼泪,拉着她往院里走:“宫女发疯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她们是被黑雾缠了。东宫那边更邪乎,我听内务府的小太监说,太子殿下禁足期间,还偷偷让人从宫外运东西进去,好像是些黑布包裹的物件,谁也不让看。”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李德全身边的小太监,手里捧着个明黄色的牌子:“苏姑娘,靖王殿下,陛下传旨,让您二位即刻去御书房见驾。”
苏念和胤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刚回京城就被急召,看来宫里的事,比他们想的还要复杂。春红在旁边嘀咕:“这刚回来连口热茶都没喝上,陛下就传旨,怕是宫里真出大事了。”
苏念拢了拢衣襟,把玉佩小心揣进怀里:“走吧,去看看陛下怎么说。” 她回头对若兰道,“姐姐在家等着,我很快就回来,别担心。”
若兰点点头,又塞给她个暖手炉:“外面天凉,你带着暖着点。要是柳氏再过来找茬,我就说你去见陛下了,让她等着。”
苏念接过暖手炉,心里一暖。跟着小太监往皇宫走时,暮色已经沉了下来,宫墙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映着青砖,竟透着几分萧瑟。她攥紧了暖手炉,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稍稍安心 —— 不管宫里等着她的是什么,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