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来了,真是城墙都挡不住。
李震岳昨天在北海公园,竟遇着了罕见的鱼群,鱼竿都快拎出残影,最后心满意足地提着沉甸甸的鱼篓回家。
最扎眼的是那两条三斤往上的大草鱼,鳞片在夕阳下泛着金黄的光泽,在如今这光景,能钓到这么大的野鱼,简直是撞了大运。
回到家,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两条宝贝养在大澡盆里,看着它们在清水中缓缓游动,这才松了口气——还好,都活着,精神头十足。
第二天下午,父亲李铁特意跟厂里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提早回了家。
他换上了一身半新的中山装,脸上带着庄重又些许忐忑的神情。父子俩仔细将两条用草绳穿好的大草鱼拎起,又提上早就备好的两瓶透明玻璃瓶装的汾酒、沉甸甸一大条用油纸包好的羊后腿(少说也有六斤重),外加两包印着红双喜字的什锦糖果,这才一前一后,穿街过巷,朝着前门大街佟爷家走去。
来到那座熟悉的青砖小院前,李震岳深吸一口气,上前叩响了门环。
“来了!”里面传来一声应和。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衣着朴素整洁、面容温婉的中年妇女探出身来,略带疑惑地看着他们。
李震岳赶紧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婶子,您好!您一定是佟爷的女儿吧?我叫李震岳,昨天跟佟爷说好了,今天过来拜师的。这是我爸。”他侧身让出身后的李铁。
李铁连忙将手里的东西往上提了提,脸上堆起诚恳的笑容,点头道:“您好,您好!孩子给您家添麻烦了。”
妇女脸上立刻露出了然和善的笑容,侧身让开通道:“快请进,快请进!我爸昨天跟我们提过这事儿了,正等着你们呢。”
跟着佟爷女儿穿过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院,走进堂屋。
只见佟爷正端坐在一张老式的八仙桌旁,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着茶,见他们进来,目光平和地扫了过来。
“佟爷!”李震岳赶忙又喊了一声,介绍道,“这是我爸。”
李铁上前,将礼物轻轻放在墙边,双手在裤腿上不自觉的蹭了一下,才抱拳道。
“佟爷,您好!小子不懂事,以后要劳您多费心,多管教了。”
佟爷放下茶缸,脸上露出一丝温和,摆了摆手:“好说,好说。孩子是块材料,我看着也喜欢。”
李铁回头,轻轻推了儿子一把,低声道:“震岳,快点,给师傅磕头。”
李震岳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两步,正对着端坐的佟爷,恭恭敬敬地跪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砖地面上,“咚、咚、咚”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每个头都触地有声,然后利落地站起身。
佟爷坦然受了他的大礼,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捋了捋下巴,开口道:“如今是新社会了,不兴那么多老规矩。你家是正经的良善之家,我也问过高家小子,知道你在学校里品行端正,不恃强凌弱,这就很好。现在,再给我敬一杯茶,这拜师礼,就算成了。”
李铁连忙拿起八仙桌上的白瓷茶壶,小心地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给儿子。李震岳双手稳稳接过,上前一步,腰背挺得笔直,将茶杯高举过头,声音清亮而恭敬:
“师父,请用茶。”
佟爷伸手接过,揭开杯盖,轻轻吹了吹浮叶,抿了一口,随即将其放回桌上。
这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有着千钧之重,象征着师徒名分的正式确立。
接着,佟爷便与李铁拉起了家常,问些厂里的情况,家里的光景,气氛渐渐融洽。待一杯茶饮尽,佟爷将目光重新投向肃立一旁的李震岳,说道:“好了,礼成了。现在,你先把你会的那些‘洋玩意儿’练练给我瞧瞧,再说说你的想法。”
李震岳应了一声,走到堂屋中央的空地。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专注,随即演练起来。基础的滑步灵活迅捷,山羊步沉稳有力,组合拳出击如风,配合着各种踢击、肘击,动作连贯,带着明显的实战风格,虽略显稚嫩,但那股子狠劲和协调性已然不俗。
佟爷默默看着,不时微微点头。
待李震岳收势站定,气息微喘,他才开口道:“嗯,这套东西,讲究快、狠、直接,近身搏斗确实有用。说说吧,你想跟我学什么?有什么想法?”
李震岳抹了把额角的细汗,目光灼灼:“师父,我想学擒拿,还有短刃的用法,最好……飞刀也能学。”这是他琢磨了很久的方向。
佟爷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短刃和飞刀,我这里没问题,可以教你。至于擒拿……”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门口,“正好,你大师兄家传了一套擒拿手法,颇为精妙。不过,不能白学,你得用你这套‘洋玩意儿’跟他交换。”
“没问题!”李震岳一口答应,又好奇地问,“大师兄是?”
“就是我女婿。”佟爷话音刚落,院门便响动,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进来:
“爸,我下班回来了。”
“长青,来得正好,过来见见你师弟。”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迈入堂屋。来人约莫四十岁上下,个子不算高,但身板笔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服,整个人透着一股矮小精悍的气质,眼神明亮,行动间带着体育工作者特有的利索。
“这是你小师弟,李震岳。”佟爷介绍道,“以后,把你家传的那套擒拿手,好好教教他。”
顾长青目光落在李震岳身上,迅速打量了一下,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好的,爸。”
佟爷又补充道:“震岳会些西洋拳脚,路子比较特别,对你研究教学或许有点用处。你们俩正好可以相互教教,取长补短。”
“明白了,爸。”顾长青点头应下,友好地朝李震岳笑了笑。
佟爷这才对李震岳交代:“你大师兄顾长青在体育学院当教练。从明天开始,你每天天不亮就来我这里,跟着晨练,练完就在这儿吃早饭,然后直接去上学。”
“好的,师父!”李震岳心中激动,这安排正合他意。
佟爷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摆摆手:“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爷俩也早点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晚风拂面,李震岳却觉得浑身燥热,兴奋之情难以抑制。
大师兄是体育学院的教练!师父是前朝御前侍卫!这时代的武林高手,竟然真被自己遇上了,还成了他的徒弟!这感觉,如同做梦一般。
回到家,李铁便对正在厨房忙活的肖二丫说道:“孩子他妈,从明儿起,震岳的早饭不用做了。给他准备五块钱……这个月的伙食费,让他带到师父家吃。”
肖二丫擦了擦手,从厨房探出头,虽然有些心疼钱,但还是应道:“哎,好。”
李震岳赶紧补充:“妈,您明天一定早点叫醒我!还得给我准备一套洗漱的毛巾、牙刷、缸子,我带到师父那儿用。”
“知道了,妈都给你备好。”肖二丫看着儿子兴奋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时,在屋里写作业的弟弟妹妹也被吸引了出来。小妹妹仰着头,眨着大眼睛,拉着李震岳的衣角:“哥哥,你学完了功夫,也教教我好不好?”
李震岳心情大好,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又看了一眼旁边同样一脸期待的弟弟,笑道:“你们先把我之前教你们的马步扎稳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