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到了四月初,天气转暖,连胡同里的风都少了刺骨的寒意,带着点泥土解冻的清新。
这天下午,李震岳刚从学校回来,背着书包走进前院,就听见隔壁那间原本空置的倒座房里传来动静。
他探头一看,只见父亲李铁和母亲肖二丫正戴着旧帽子,拿着扫帚和抹布,在里面忙活着清扫。
积年的灰尘被扬起,在从新开的南窗高窗透进来的光柱中飞舞。
“爸,妈!”李震岳惊喜地喊了一声,“这房子……咱家真买回来了?”
肖二丫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买回来了!我的大儿!房契都过好了!就等你爸找好帮工和材料,过几天就把中间连通的那间盖起来!”
“万岁!”李震岳忍不住欢呼出声,这可是改善家里居住条件的第一步!
“嘘!这孩子,胡喊什么!”李铁虽然嘴上呵斥着,但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容,显然心情极好。他放下手里的铁锹,走到门口。
李震岳凑过去,帮着父亲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低声问:“爸,这房子买得顺利吗?没遇到啥麻烦吧?”
李铁掏出烟袋锅点上,深吸了一口,摇摇头:“顺利啥?房主虽然南下了,但他家还有个远房亲戚在城里,来回扯皮了好几趟,价钱也比预想的高了点。
这世道,想办成点事,都不容易。”
他吐出一口烟圈,看着收拾出大致模样的倒座房,眼神里又充满了希望。
“不过总算拿下了,这就比什么都强。”
……
星期天的清晨,前院惯有的宁静被一阵搬动家具的声响和陌生的说话声打破。
李震岳正在屋里对着墙壁练习空击,就听见父母都出去了,在外头跟人寒暄。
不一会儿,小弟李震川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小脸上满是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哥!哥!西厢房住进新人了!”
“哦?”李震岳收了架势,拿起毛巾擦了擦汗。
“听爸妈说,是老师!还是咱们红星小学的老师呢!”李震川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对老师天然的敬畏,“姓什么来着……姓……姓!”
李震岳擦汗的手微微一顿,面色如常地点点头:“嗯,姓闫是吧。”
“对啊!”李震川用力点头,随即好奇地歪着脑袋,“哥,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
“猜的。”李震岳淡淡地说了一句,把毛巾搭在脸盆架上。
他心里门儿清,这四合院里,姓闫的老师,还能有谁?必然是那位精于算计、外号“阎老西”的闫埠贵老师了。
看来,这院里的“核心人物”开始陆续登场了。
不过,李震岳目前并没怎么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未来的“邻居”身上。
一来,原主关于这些邻居的记忆本就模糊,他懒得费力去回想;二来,目前大家都还相安无事,各过各的日子。
就连印象中比较能“作妖”的贾张氏,似乎也因为刚搬来或者别的原因,暂时还没显露出什么幺蛾子。
他走到门口,隔着院子望了一眼西厢房那边。
父母正热情地帮新邻居抬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书柜,那位戴着眼镜、身形清瘦的闫老师则在一旁连连道谢,看起来斯文又客气。
李震岳收回目光,心里并无太多波澜。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家即将动工的连通房,以及如何利用这宝贵的和平时期,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
至于院里这些将来可能鸡飞狗跳的人情世故,只要不惹到他头上,他暂时懒得理会。
晚上,西厢房新搬来的闫老师就找了过来。他站在门外,声音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那股子客气劲儿:
“老李在家吗?”
李铁放下手里正在打磨的木头榫头,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迎了出去:“在呢在呢,闫老师,您快请进。”
闫富贵,也就是闫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迈步走了进来,视线先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李铁身上,脸上堆着笑:“不了不了,就过来说两句话。听说……你家小儿子今年准备上学了?”
“是啊,”李铁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小子皮实,七岁了,是该进学校收收心了。”
“好好好,上学好,读书明理嘛。”闫富贵连连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被窗外院子里堆放的木料和青砖石料吸引了过去。
那些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材料,在他眼里仿佛闪着诱人的光芒。
他忍不住问道:“老李,你们家这是……要大兴土木,盖房了?”
李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带着一丝自豪:“是啊,旁边那间倒座房我家买下来了。就想着,在咱这屋和倒座房中间的空地上,再起一间,把它们连起来,这样住着也宽敞点。”
闫富贵听着,眼睛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他咂了咂嘴,感叹道:“真好……真好啊!你是不知道,我家也是三个半大孩子,挤在西厢房那两间屋里,转个身都难。还是你们这办法好……。”
他望着那片即将建起新房子的空地,眼神都有些发直,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份对宽敞空间的渴望,表露无遗。
“……”
李铁是个实在人,看着闫老师这副模样,心里明白他的难处,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大家都是拖家带口,日子紧巴,这份羡慕他懂。
沉默了片刻,闫富贵像是突然下了决心,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商量的口吻说:“老李,你看……等你这房子盖完了,要是还有剩下的砖头木料什么的,能不能……匀给我?我也不白要,按市价折点钱也行。家里孩子大了,我想着在屋里做个隔断,好歹能分分开,我家大的那个,也十一了……。”
李铁看着闫老师那期盼中带着点窘迫的眼神,心里一软,想着远亲不如近邻,便点了点头:“成,闫老师,到时候有剩下的,肯定先紧着您。”
……
说干就干,李铁请好了帮工,选了个吉日,建房工程就正式启动了。
这年头的工人干活儿实在,地基挖好后,速度是真快,和泥的、砌墙的,分工明确,不到一周功夫,四面墙就已经起来了老高。
因为新房是紧贴着原有的东厢房和倒座房建造,省了几面墙的料和工,进度更是快上加快。
建房这些天,院里自然少不了人围观。
贾张氏也端着个簸箕,假装路过,过来瞅过好几回,那双眼睛里闪着精明和算计的光,嘴里啧啧有声,但大概是因为和李家没什么直接冲突,或者还在观望,倒也没过来作妖,只是那眼神,总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又过了几天,大梁稳稳当当地架上,预示着房屋主体已成。接着是上椽子、铺瓦片。当最后一片瓦压实,工人们收拾工具撤场,剩下的内部活儿,李铁这个老木工自己就能慢慢搞定了。
每天下了班,李铁就钻进了新房子里。
刨子、凿子、锯子轮番上阵,木花的清香弥漫开来。窗户、门框被他一点点制作、安装起来。他还特意在倒座房那面高高的南墙上,掏出了一个窗户,虽然费了不少劲,但效果显着。
当明媚的阳光透过新安的玻璃窗,毫无阻碍地照进原本阴暗潮湿的倒座房时,整个屋子都变得亮堂、温暖起来,地面上的潮气仿佛也被驱散了不少。
曾经那个让人嫌弃、避之不及的角落,如今焕然一新,再也看不出从前那副破败模样。
李震岳站在新房门口,看着父亲满是成就感的笑脸,看着屋里洒满的阳光,心里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