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清晨,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半个窝窝头刚下肚,院门外就传来了许大茂那带着点公鸭嗓味道的喊声:
“李震岳!上学了!磨蹭什么呢?再不走可迟到了啊!”
正帮着母亲收拾碗筷的小弟李震川立刻竖起耳朵,扭头冲着屋里喊:“哥!你同班同学大茂哥叫你上学呢!”
大茂是同班同学,还想着怎么叫他呢,他可差一点叫上大茂哥了。
李震岳心里正琢磨着去学校的路该怎么走,这许大茂倒是及时,直接把枕头递了过来。
“来了!”他应了一声,抓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甩在肩上,跟父母打了声招呼,便快步走出了院门。
初冬清晨的胡同里,弥漫着煤烟和早餐摊子传来的微弱食物香气。
许大茂抄着袖子,缩着脖子等在门口,见李震岳出来,两人便并肩朝着学校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许大茂那双透着精明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打开了话题:
“震岳,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下次考试……你那个……卷子往我这边挪挪,让我瞅几眼怎么样?”他嘿嘿一笑,抛出诱饵,“老规矩,我请你吃肉包子!刚出笼的,一咬一嘴油,香着呢!”
李震岳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顺着他的话问:“几个?”他得摸摸底,看看原主和许大茂之间的“交易”行情。
许大茂一听有戏,立刻伸出两根手指:“两个!管饱!”
李震岳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为难:“至少得让我弟弟妹妹都能尝口肉味吧?两个哪够分?”
许大茂脸上的肉疼了一下,咬咬牙,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又加了一根手指:“三个!不能再多了!我这可是亏本买卖!”
“六个。”李震岳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不然你就自己考。”
“六个?!”许大茂差点跳起来,瞪着眼睛看着李震岳,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他上下打量了李震岳几眼,大概是觉得这哥们儿挨了一次砸,脑子好像开窍了,会讨价还价了。
他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对考试的恐惧占了上风,悻悻地道:“行行行!六个就六个!算你狠!说好了啊,到时候不能反悔。”
“成交。”李震岳点了点头。
正说着,许大茂眼尖,看到马路对面晃悠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立刻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薛胖子!这边儿!磨蹭啥呢?”
对面那胖小孩儿听到喊声,抬起头,看见他们,立刻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圆滚滚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跑得有些气喘。
他跑到近前,先是用那双小眼睛仔细瞅了瞅李震岳,带着明显的关切问道:“震岳?你没事了吧?我前几天才从我妈那儿听说,你从我家回去的路上,让兵痞给砸了,还昏迷了三天!可把我吓坏了!”
李震岳这才将事情对上号,原来那天自己是从这个薛胖子家回来才出的事。
他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故作轻松道:“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就当睡了三天长觉,没大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薛胖子明显松了口气,胖脸上绽开真诚的笑容,“我都担心了好几天,想去看看你,我妈又说你需要静养,不让去。”
李震岳心里一暖,伸手搂住薛胖子肉乎乎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身体好着呢,结实得很!”
三个半大少年,勾肩搭背,身影在清晨的胡同里拉得老长。
许大茂还在絮絮叨叨算计着他的包子和考试,薛胖子憨憨地分享着家里的趣事,李震岳则一边应付着,一边默默观察着这条通往学校的、充满烟火气的老北京胡同。
他们穿过一条条相似的街巷,绕过早起排队买早点的人群,听着叮叮当当的自行车铃声,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学校终于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走到学校门口,李震岳抬头一看,只见原来那块写着“青光小学”的旧牌匾已经被摘了下来,换上了一块崭新的木牌,上面用遒劲的字体写着——红星小学。阳光照在“红星”二字上,仿佛也带着这个崭新时代的气息。
他跟着薛胖子走进校园,看着身边跑过、穿着各色打补丁旧衣裳的同学们,一种奇异的陌生感涌上心头。
路上有相熟的同学朝他点头打招呼,他也凭着身体残留的本能,含糊地点头回应,心里却在暗暗感叹这原主的记忆什么时候能完全融合好,免得哪天露了馅。
上课铃敲响,走进教室。小学五年级的课程对于他这个前世经历过高等教育的人来说,实在是简单得有些无聊。
算术课,老师在黑板上讲解着四则运算,他的心思却全用在辨认和记忆题目里那些笔画繁复的繁体字上,仿佛在上识字课。
历史课,老师讲述着朝代更迭,他一边听着,一边对照着课本,努力将那些陌生的繁体字人名、地名和事件记下来。
也就国语课稍微好些,既要认,又要动手写,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但总算是个正经熟悉繁体字的途径。
他握着那支短短的铅笔,在粗糙的作业本上一笔一划地描摹,感觉自己像个刚开蒙的幼童。
中午放学,他回家匆匆吃了午饭——依旧是没什么油水的菜蔬和粗粮,然后又赶回学校。下午课间,薛胖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塞到他手里,压低声音说:“东岳,给你,还热乎着呢!”
李震岳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白面包子,虽然已经有点压扁了,但能闻到里面透出的肉香。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绝对是稀罕物!他心里一暖,三两口就吃了下去,由衷地觉得,能吃到肉真好。
三天后,李震岳基本适应了这种规律却又略显单调的学校生活。学业对他毫无压力,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观察和融入上。
他知道,光有知识不够,未来想从军,必须有一副好身板。从苏醒后没多久,他就有意识地开始锻炼。
家里地方小,他就利用清晨和傍晚在院子里活动。
最开始,他连标准的俯卧撑都做不了几个,手臂酸软得厉害。
但他咬牙坚持,从每天三十个开始,分组完成,慢慢增加。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体力明显见长,数量也稳步提升到了五十个。
小弟李震川看他每天趴在地上一起一伏,觉得好玩,也嚷嚷着要学。李震岳便带着他一起练,没想到这小家伙毅力不错,在他的督促下,竟然也能像模像样地完成三十个了。
兄弟俩的身体都肉眼可见地结实了不少,胳膊上有了点肌肉轮廓,感觉身上的劲儿也足了不少。
作为前世的综合格斗爱好者,李震岳虽然没受过专业训练,但理论知识和视频看得多。他开始模仿记忆中的动作,在院子里练习滑步,前后左右移动,练习山羊跳锻炼下肢力量和协调性,还练习正踢、侧踢,以及各种勾拳、直拳、组合拳的空击。动作虽然远谈不上标准,但架势摆开,倒也虎虎生风,引得李震川在一旁看得两眼放光,兴奋地嚷嚷着要学。
李震岳看着弟弟渴望的眼神,心里有了主意。一个人锻炼是枯燥的,有个伴儿互相督促也好。
或许,他可以一边自己摸索,一边带着弟弟一起,把身体这个革命的本钱,先一步步打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