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金的迅速积累像香江的潮水,一波猛过一波。
李震岳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日渐繁华的九龙湾,心中盘算不止。
除了持续购入他认为未来会寸土寸金的物业,那股源自灵魂深处、不安于现状的闯劲,催促着他必须开辟新的疆场。
“钱躺在银行里,只会发霉。”
饭桌上,他对娄晓娥和岳母谭雅丽说道,“我想做点更贴近民生的东西,人人都需要,市场广阔。”
“民以食为天。”谭雅丽夹了一筷子菜,随口接了一句。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瞬间点亮了李震岳的思路。“对!就是‘食’!”他放下碗筷,眼神灼灼,“妈,您的手艺是顶级的,但不可能家家户户天天都请得起御厨后人。如果我们能把一些经典的味道,变成谁都能随时享用、方便保存的食品呢?”
很快,“伊尹食品公司”注册成立。
李震岳借用了中华厨祖之名,野心不言而喻。
接下来的日子,李震岳除了处理大苹果科技的日常事务,一有空就扎回家中,和岳母谭雅丽一起泡在改造过的厨房里。
各种香料、食材摆满了流理台,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或浓郁或辛辣的复合香气。
“震岳,你这想法真是……天马行空。”
谭雅丽看着女婿笔记本上画的那些“方便面”草图,以及写下的各种口味构想,既觉得新奇又倍感挑战。
“妈,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您的秘方和手艺,工业化、标准化。”
李震岳拿起一小撮试验品调料粉,在鼻尖嗅了嗅,“味道对了,但感觉还差一点‘魂’,不够醇厚。”
“急火出不来细活,”谭雅丽慢条斯理地调整着香料的比例,“这汤底的火候,就像练功,差一分时辰,味道就浅薄一分。工业化生产,也得尊重这个‘理’。”
经过无数次调试,从面饼的酥脆与复水弹性,到调料包的鲜香层次,产品线也逐渐清晰:从最廉价能果腹的普通装,到用料扎实的高档产品。
经典的红烧牛肉面,汤头醇厚,肉香浓郁;土豆排骨面,清新暖胃,家常风味;老坛酸菜面,酸爽开胃,滋味十足;以及针对不同市场开发的乌冬面、豚骨面等。
“名字就用‘谭师傅’。”
李震岳一锤定音,“我们要打的,就是‘大师手艺,家常享受’这块金字招牌。”
谭雅丽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这是女婿对她莫大的尊重与肯定。
观塘的新厂房迅速被买下,生产线轰鸣着安装调试。
随着各项专利申请完毕,“谭师傅”方便面开始了小批量试产。李震岳让员工将产品分发给不同阶层的人试用,收集反馈,精益求精。
市场的反应远超预期。
短短半年时间,“谭师傅”如同一次味觉风暴,席卷亚洲。在日本,其乌冬面以地道的口感和丰富的配料备受青睐;在韩国,专门开发的辣辛面以其火爆刺激的滋味,成为了无数家庭的必备品;在东南亚,各种酸辣、咖喱口味也迅速打开了市场。
伊尹食品一炮而红,资金流变得更加充沛。
李震岳没有停下脚步,他敏锐地察觉到现代生活节奏加快,人们对“提神”的需求日益增长。很快,一款名为 “粉牛” 的功能饮料项目上马。
鲜艳的包装,强劲的口号——“全世界疲惫男人的挚爱”,配合着精准的营销,再次获得了巨大成功。
一九六七年五月,李家的喜悦达到了新的高峰。
娄晓娥顺利产下一个八斤重的胖小子,哭声洪亮,健康结实。李震岳为其取名 “李腾飞” ,寄予了无限的期望。
此时的他,手握大苹果科技和伊尹食品两大王牌,名下物业遍布港九,已是香港商界炙手可热、无人不晓的顶级富豪之一。
大苹果科技,总经理办公室。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慵懒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李震岳懒洋洋地深陷在真皮沙发里,看着索菲亚脸上带着未褪的红润,细致地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着和散落的文件。
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下午两点半。李震岳深吸一口气,从舒适的沉溺中挣脱出来,起身整理好西装。
他走到索菲亚身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我该回去了。”
索菲亚眼中闪过一丝依恋,但很快被理解和精明取代。
“配方的事情你不用着急,”她低声说,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我会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弄到手,相关领域的专家也已经接触了。生产设备的事情也正在跟进,这东西在很多国家都有成熟产品,不算顶级机密,只是规模和精度要求不同。”
“嗯,你做事,我绝对放心。”李震岳拍了拍她的手背。他们之间,除了情感,更有一种牢不可破的事业同盟关系。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出大苹果科技的大门,李震岳将车速控制在三十迈,不疾不徐地汇入车流。
车窗外的香港繁华依旧,但他的心思却早已飞越千山万水,投向了那片正被战火灼烧的南疆土地。
收音机里偶尔会闪过零星的国际新闻片段,提醒着那场无法忽视的冲突。
他知道,那里的战争还将持续八年。
想到那些在丛林山地间浴血奋战的将士,他们拥有无畏的勇气和丰富的战斗经验,李震岳的心就阵阵揪紧,一种无力感萦绕心头。
“全面换装,不现实……”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
巨大的技术差距,他们身后是老毛子,非个人财力所能弥补。
他的优势在哪里?他能做些什么?
思绪纷乱间,他回忆起看过的有限战报和分析。
“我们的炮火……似乎一直占据优势?”一个念头隐约浮现。炮战,是意志与钢铁的较量,或许也是技术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精度、射程、威力……还有那复杂的地形,丛林、山地、地道……
“单兵装备难以短时间内全面提升,但如果在关键的火力支援环节……”李震岳的眼神逐渐聚焦,一抹锐利的光芒闪过。
暮色渐沉,华灯初上。李震岳站在衣帽镜前,仔细地打着领带。
镜中的男人西装革履,气度沉稳,早已褪去了多年前那个懵懂青年的青涩。
但今夜,他需要将这层成功的商贾外衣之下,更深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
“准备好了吗?”
娄晓娥从身后走来,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旗袍,颈间佩戴着李震岳送她的珍珠项链,典雅大方。只是她的眼神里,缺少了参加父亲寿宴该有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抗拒。
“嗯。”李震岳转过身,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他理解她的心情。
自从谭雅丽与娄振华彻底决裂,娄家于娄晓娥而言,已成了一个复杂且略带疏离的存在。
而他自己,对于去见娄振华,更是心存顾虑。
这是一场不必要的麻烦,他无法确定,那位曾经或许有过几面之缘的娄老爷,是否还能从“路正华”这张面孔上,窥见一丝属于“李震岳”的痕迹。
“妈那边……”娄晓娥轻声问。
“管家来过一次,妈的态度很坚决。”
李震岳摇摇头,想起岳母当时斩钉截铁的模样,“她让管家转告,从此与娄家再无瓜葛。”
这也意味着,今晚只有他们两人面对娄家的一切。
黑色的奔驰车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驶入半山区,停在一栋气派的三层别墅前——娄公馆。
铁艺大门缓缓打开,仿佛开启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李震岳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锦盒跟在娄晓娥身后,里面是他特意定制的六斤六两重的金羊,取“六六大顺”之意,礼数上无可挑剔。
然而,佣人的话却让他们略显尴尬:“小姐,姑爷,老爷的寿宴在希尔顿酒店举行,宾客们都已经直接过去了。”
娄晓娥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转身便往回走。
李震岳跟上,为她拉开车门。车子重新汇入车流,向着希尔顿酒店驶去。
车厢内气氛有些沉闷,娄晓娥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脸色并不好看。
父亲连宴会地点变更都未亲自通知她,这其中的轻视,让她心寒。
希尔顿酒店宴会厅外,灯火辉煌。
娄晓娥三十多岁的大哥站在小宴会厅门口接待来宾。
他看到娄晓娥到来,脸上并无太多惊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晓娥,来了。”
他的目光越过娄晓娥,看向她身后几步远的李震岳,带着审视。
娄晓娥停下脚步,等到李震岳走近,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宣告的意味。
“大哥,这是我丈夫,路正华。”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
李震岳上前一步,伸出手,面带得体的微笑:“您好,大哥。”
娄大哥明显愣了一下,握手时带着迟疑:“你好……什么?你结婚了?”他的惊讶不似作假,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您的侄子都快两个多月了,叫腾飞。”娄晓娥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什么?孩子都有了?!”娄大哥的声调提高了一些,脸上露出责怪与关切交织的神情,“怎么都不回来说一声?至少让你嫂子过去看看你,帮帮忙也好啊!”
李震岳冷静地观察着这位大舅哥,感觉他对娄晓娥的亲情或许不算深厚,但这份基于血缘的关心倒是真实的。
娄晓娥垂下眼帘,声音低了些:“我妈……不想让我告诉你们。”
娄大哥闻言,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与无奈。自家母亲以及那位二妈的做派,他再清楚不过。“快点进去吧,爸在主桌那边。”他侧身让开了路。
小宴会厅内开了十桌,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多是娄家的亲朋故旧和生意伙伴。
李震岳伴着娄晓娥,穿过略显嘈杂的人群,走向最前方的主桌。
娄振华端坐在主位,虽已六十,但久居上位的威严依旧。
他看到娄晓娥,目光随即落在她身旁的李震岳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这个年轻人,似乎有些面熟?
“爸,祝您生日快乐,福寿安康。”娄晓娥率先开口。
“岳父您好,我是路正华。”李震岳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将早已备好的祝词流畅说出,“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他将那份厚重的金羊礼物递上。
一旁的管家连忙接过。
娄振华的注意力显然不在礼物上,他盯着李震岳,又看向女儿:“晓娥,你结婚了?”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
“是的,爸。我们孩子都快两个月了,您有外孙了,叫路腾飞。”娄晓娥迎接着父亲的目光,努力维持着镇定。
娄振华沉默了片刻,深邃的目光在李震岳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审视的意味几乎让空气凝固。
李震岳面带微笑,坦然回视,内心却绷紧了一根弦。最终,娄振华没有再多问,只是摆了摆手:“入席吧。”
两人在指定的位置坐下。
主桌上,娄振华的大房、二房以及其他子女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李震岳,带着好奇、打量,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幸好,在这寿宴的公开场合,至少表面上维持着基本的体面,并未出现预想中的冷嘲热讽。
但李震岳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他轻轻在桌下握了握娄晓娥的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持。这场寿宴,注定不会轻松。
预期的宾客并未悉数到来,偌大的小宴会厅只稀稀落坐满了四桌,剩余的两桌空位像无声的嘲讽,刺痛着在场每一个娄家人的心。
厅内气氛压抑,交谈声都自觉压低了几分,仿佛生怕触怒了主桌上那位寿星。
娄振华面沉如水,手中的酒杯许久未动。
娄家自北南迁,看似风光,实则根基浅薄,在盘根错节的香港商界举步维艰。
这次寿宴,本意是借此机会联络感情、展示实力,奈何世态炎凉,许多发出请柬的人要么借故推脱,要么如同今晚这般直接缺席。
这冷清的场面,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娄家所有人的脸上。
娄晓娥感受到这令人窒息的氛围,看着父亲强撑的侧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轻轻拽了拽身旁李震岳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震岳,你…想想办法,好不好?”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如今在香港的能量。
李震岳本意是作壁上观,安静吃完这顿形式大于意义的寿宴便带妻子回家。
娄家的兴衰,他并无太多感触。
但低头迎上娄晓娥那双混合着期盼、尴尬以及对娘家不易察觉心疼的眼神,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我去去就回。”随即起身,以去洗手间为借口离开了席位。
来到酒店大堂,他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很快注意到隔壁大宴会厅正在举行潮州商会的大型聚会,政商名流络绎不绝。
他心中立刻有了计较。恰在此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财政司司长的秘书周博康正步入大厅。
李震岳整了整西装,脸上瞬间换上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去:“周秘书,晚上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
周博康见到他,也是眼前一亮,热情地握手:“路老板!幸会幸会。您也是来参加潮州商会的聚会?”
“并非如此,”李震岳从容应答,顺势引向小宴会厅方向,“今日恰逢我岳父娄振华先生六十寿辰,就在隔壁小厅设宴。周秘书若是不忙,可否赏光进去喝杯水酒?”
周博康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领会了李震岳的意图,同时也乐于卖这位如今在香港风头正劲的“路老板”一个人情:“哎呀,原来是娄老先生寿诞!失敬失敬!路老板的岳父,那我必须亲自去道贺一杯!”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一些有心人听清。
周围一些正在寒暄的宾客,看到周博康对这位“路老板”如此客气,不禁纷纷侧目,低声交换着信息,猜测着李震岳的身份。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周博康随着李震岳走进了略显冷清的小宴会厅。
他们的出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娄家人和宾客们看着李震岳引着这位气度不凡的客人径直走向主桌。
“岳父,”李震岳声音平稳地介绍,“这位是财政司司长办公室的周博康秘书。周秘书,这位便是家岳,娄振华先生。”
“财政司司长的秘书?!”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席间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众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热切,连一直强作镇定的娄振华,眼底也闪过一丝震惊与不易察觉的激动。
周博康笑容满面地举杯:“娄老先生,鄙人周博康,冒昧前来,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娄振华立刻起身,脸上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声音洪亮:“周秘书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满饮此杯!”
他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多日的郁气仿佛随之消散大半。
周秘书与娄振华寒暄了几句,又和李震岳低语片刻,这才礼貌告辞。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不久,几位在潮州商会中颇有头面的人物,仿佛约好了一般,陆续前来小宴会厅给娄振华贺寿。
他们与娄振客套几句后,总会自然地走到李震岳身边,亲切地聊上几句,态度恭敬。
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再迟钝的娄家人也看出来了——娄晓娥的这位女婿“路正华”,绝非池中之物!大房和二房的人之前眼神中的轻视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和重新评估。
娄振华更是心情大畅,多喝了几杯,席间甚至拉着娄晓娥的手,动情地说道:“晓娥啊,以后……常带着正华和孩子回家看看……”
回家的路上,娄晓娥全程紧紧抱着李震岳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和依赖。
“震岳哥,”她声音里带着哽咽和喜悦,“我今天太高兴了!我第一次看见大房二房的人那样看我们……他们不敢再小瞧我了!晚上……我要好好谢谢你。”
她的声音渐低,带着一丝羞涩和妩媚。
李震岳微微一笑,正要回应,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后视镜,眼神骤然一凝。
他看到了几道不善的目光,来自酒店大堂角落的几个陌生男子,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他原本放松的心弦瞬间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