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在略显安静的街道上,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李震岳觉得是时候自我介绍了,他侧过头,语气温和又不失坦荡: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李震岳,是名军人,中尉军衔,现在正在休探亲假。”
他没有刻意炫耀,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丁秋楠闻言,悄悄抬眼打量了他一下,心中那份因他挺身而出而产生的信任感又增添了几分。
她微微低头,声音轻柔,带着刚哭过的些许鼻音:
“我叫丁秋楠,刚从医学院毕业,马上要去机修厂当医生了。”
她顿了顿,再次郑重地道谢,“李……李中尉,今天真的多亏你了。”
“丁秋楠同志,不用这么客气,保护群众是军人的职责。”
李震岳摆了摆手,语气诚恳。
听到这话,丁秋楠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他称呼“同志”,还是因为他话语中的那份担当。
为了打破这略带羞涩的气氛,她忽然想起昨天的惊鸿一瞥,轻声问道:
“李中尉,我……我昨天好像看见你了。你是不是……拿着两条很大的鱼从这边走过?”
李震岳有些意外,随即笑道:“哦?你看见了?是啊,昨天运气好,在北海钓了两条大的。”
“今天的鱼……好像都比较小。”丁秋楠看了一眼他提着的鱼捅。
“嗯,今天换了个地方,那边湖小,鱼也不大。北海公园的鱼确实个头足些。”
李震岳解释道,随即很自然地接过话头,“不过别看鱼小,拿来熬汤味道最是鲜美。”
丁秋楠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我没怎么吃过鱼,我妈不太会做,总觉得有腥味。”
“腥味其实好处理。”李震岳立刻化身“烹饪顾问”,耐心讲解起来,“关键在于处理。鱼鳞、内脏要清理干净,最重要的是把鱼鳃和脊骨里的黑血都抠掉,那是腥味的主要来源。鱼身上的那层粘液也要用刀刮干净。做汤的话,先把鱼用油两面煎一下,定型去腥,然后用锅铲背轻轻把鱼身捣碎,这样鲜味更容易出来。最关键的一步,一定要加开水! 这样熬出来的汤才会是奶白色的。最后撒点葱花、香菜,滴两滴香油,那味道就鲜极了。”
他一番细致入微的讲解,让丁秋楠听得入了神,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崇拜:“李中尉,你知道得真多……连做饭都这么懂。”
李震岳笑了笑:“在部队里,有时候也得自己动手,慢慢就琢磨出点门道了。”
他看着鱼捅里活蹦乱跳的小鱼,顺势提议:“要不,我送你几条吧?你晚上回去可以试试我刚才说的方法。”
丁秋楠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你辛苦钓的,我怎么能要……”
“没事儿,”李震岳语气爽朗,“你看,今天钓的都是小鱼,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做汤确实多了。你就当帮我解决一点?”他话语诚恳,让人难以拒绝。
丁秋楠犹豫了一下,看着他那双清澈而真诚的眼睛,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声如蚊蚋:“那……那就谢谢你了。”
“你等我一下。”李震岳说着,快走几步到路边的柳树下,折了一根粗细合适、带点小分叉的树枝。
他利索地用树枝穿过几条小鱼的鱼鳃,串了足足六条三两左右的鲫鱼,然后将这串还在摆尾的鲜鱼小心地又放进桶里。
“等会儿到了文化宫门口给你。”丁秋楠提着那串小鱼,脸颊微红,再次轻声道谢。
李震岳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享受着这短暂而微妙的宁静。
两人沿着街边又默默走了几分钟,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丁秋楠正低头看着桶里的鱼,心里盘算着晚上该如何尝试李震岳教的方法。
突然!
“啪!啪——!”
几声清脆又刺耳的枪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街区的宁静!声音极近,仿佛就在几百米内,甚至能听到子弹破空的尖啸!
李震岳脸色骤变!部队培养出的本能让他瞬间做出反应——这不是鞭炮,是实弹!他猛地一把抓住丁秋楠的手臂,低吼一声:“危险!找掩护!”
他锐利的目光急速扫过街道两旁——光秃秃的墙壁,紧闭的店铺门板,根本没有理想的隐蔽物!情急之下,他只能拉着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僵住的丁秋楠,踉跄着躲到路边一棵碗口粗的小树后面。
这棵小树根本无法提供有效防护,但已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啪!啪!”又是几声枪响,间隔稳定,带着一种冷酷的节奏感。
李震岳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心脏狂跳。
他迅速分辨出,除了熟悉的国产五四式手枪声音,还有另外两种不同的枪声,射击极其沉稳老练,绝非普通歹徒!
就在这时,前方街角猛地冲出两个人影,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狂奔而来!李震岳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多想,用力将丁秋楠按倒在地,自己也顺势趴下,用整个身体护住她,同时在她耳边急促低语:“别抬头!闭上眼睛!无论如何别睁开!”
他一边用胳膊紧紧护住丁秋楠的头部,一边死死盯住冲过来的两人。
跑在前面的一个,满脸深刻的皱纹,皮肤黝黑粗糙,活脱脱一个老农模样;紧随其后的另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然而,此刻这两人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亡命之徒般的凶狠和戾气,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就在他们即将掠过李震岳和丁秋楠藏身之处时,那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趴在树后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立刻对同伙喊道:
“老罗!把树后面那对男女抓过来!当人质!”
“好!”那个被称为“老罗”的黝黑农民毫不犹豫,立刻调转方向,举着枪快步逼近,枪口还冒着硝烟。
李震岳心中念头飞转,知道硬拼不行。
他立刻戏精附体,整个人开始“剧烈发抖”,紧紧抱着同样瑟瑟发抖、紧闭双眼的丁秋楠,用带着哭腔的、充满恐惧的声音哀求道:
“别……别杀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老罗的枪口暂时从他们身上移开,警惕地指向远处若隐若现、正在包抄过来的几个人影,嘴里恶狠狠地低吼:
“听话就不杀!老老实实跟我们走!”
就在那被称为“老罗”的歹徒绕到李震岳和丁秋楠身后,枪口即将抵住他们,注意力稍稍分散到前方追兵的一刹那!
李震岳动了!
如同蛰伏的猎豹骤然发起攻击!他身体猛地半旋,左臂屈起,一记迅猛无比的旋转肘击,如同出膛的炮弹,精准又狠辣地砸向老罗毫无防护的颈侧!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清晰传来!那是颈椎断裂的声音!
老罗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身体便软软地瘫倒。
李震岳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夺过老罗手中那支还带着体温的手枪,同时左手揪住老罗的衣领,将这具已然失去生机的躯体猛地拽到身前,当成肉盾,牢牢挡住了身后吓得几乎晕厥的丁秋楠!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震岳借着肉盾的掩护,握枪的手从老罗腋下伸出,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刚刚跑出几步的眼镜斯文男,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这边的异动和枪声让斯文男猛地回头,恰好看到李震岳持枪指向他,以及那双冷静得可怕的眼睛!他脸色剧变,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一个侧扑,紧接着在地面上连续两个迅猛的战术翻滚!
“砰!砰!”
李震岳射出的子弹和斯文男在翻滚中仓促回射的两枪,几乎同时响起!其中一发子弹狠狠地钻入了老罗的尸体,溅起一蓬温热的血点,有些甚至落在了李震岳的手上。
“别动!趴在地上!”李震岳用枪口虚指斯文男的方向,厉声大喝,试图震慑对方。
他迅速调整,再次扣动扳机!
“咔!”一声空响!
没子弹了! 李震岳心里一沉。
而斯文男已经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如同泥鳅般躲到了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后面,失去了射击角度。
远处追击的枪声似乎稀疏了一些,显然那边的人也察觉到了这边的突发状况,正在调整战术。
李震岳不敢怠慢,用脚猛地踹了一下老罗尸体的膝窝,让其以半跪的姿势更好地遮蔽前方。他压低声音,对身后浑身发抖、紧闭双眼的丁秋楠急促说道:
“丁秋楠!听我说!你现在慢慢跟着我,贴着我后背移动,我们挪到旁边那棵更大的树后面去!听懂就‘嗯’一声!”
“……嗯……”丁秋楠带着哭腔,发出了微弱的回应,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只能本能地依赖这个刚刚救了她、此刻又陷入更大危险的男人。
“好!慢慢移动,别抬头!”李震岳一边用身体和尸体掩护着她,一边警惕地盯着梧桐树的方向,开始缓缓向侧后方三四米外另一棵更粗壮的槐树移动。
短短十几秒的路程,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两人成功转移到了槐树后面,李震岳也将老罗的尸体拖拽过来,继续充当掩体。
他迅速在老罗身上摸索,果然在腰间摸到了一个备用弹夹!他利落地退出空弹夹,将新弹夹“咔嚓”一声装上,手枪重新恢复了威慑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街道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和包围圈收紧的压迫感。
躲在梧桐树后的眼镜斯文男显然更加焦躁,他能活动的空间正在被不断压缩。
李震岳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枪,等待着下一个机会,或者下一轮交锋。
槐树后,李震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也能感受到身后丁秋楠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必须打破僵局,那个眼镜斯文男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拖下去对他们不利。
他微微侧头,用极低的声音对丁秋楠说:“丁秋楠,听我说,把你旁边的鱼捅,用力扔到路中间去。快!”
丁秋楠虽然恐惧,但对李震岳已经产生了绝对的信任。
她咬着苍白的嘴唇,用颤抖的手抓起那个装着几条小鱼的铁皮鱼捅,用尽力气朝着马路中央甩了出去!
“哐当——!”铁皮鱼捅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刺耳又突兀的响声,几条小鱼也散落出来,在路面上。
这声响果然吸引了眼镜斯文男的注意力!只见他反应极快,一个侧滚从梧桐树后闪出,枪口本能地先指向发出声响的鱼捅方向。
就在这视线被吸引的零点几秒,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槐树后似乎有人影(其实是李震岳故意用老罗尸体制造的假象)!
斯文男毫不犹豫,调转枪口对着那“人影”就是“砰!砰!”两枪!子弹再次嵌入老罗早已僵硬的躯体。
然而,就在他开枪暴露自身位置、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从槐树的另一侧,李震岳如同鬼魅般猛然探出身子!他握枪的手臂稳如磐石,几乎没有瞄准,完全是凭借千锤百炼的肌肉记忆和超凡的冷静,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子弹精准地钻入了眼镜斯文男的眉心!他脸上的惊愕和狠戾瞬间凝固,身体向后一仰,重重地倒在尘埃之中,手中的枪也滑落出去。
“丁秋楠!闭上眼睛!千万别睁开!危险解除了!”李震岳立刻收回身子,第一时间对身后的姑娘喊道。
丁秋楠闻言,紧紧闭上了眼睛,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
李震岳深吸一口气,将手枪保险关上,朝着追击者来的方向大声呼喊:
“后边的同志们!危险解除!两名歹徒均已击毙!重复,危险解除!”
过了一会儿,一名穿着白色警服、神色警惕的公安战士,利用街边掩体,小心翼翼地持枪靠近。
李震岳为了消除误会,主动将手枪轻轻放在身前的地上,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敌意,但没有做出投降手势,那是军人的尊严。
那名公安战士快速检查了现场,确认两名歹徒确实已经死亡,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向后方大喊:“报告!危险解除!目标已被击毙!”
很快,十几名穿着警服或便衣的公安人员迅速跑了过来,开始控制现场。
一位年纪约四十多岁、肩章显示级别不低的公安干部走到李震岳面前,神情严肃又带着感激,郑重地向他敬了一个礼。
李震岳立刻挺直腰板,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清晰洪亮地报告:
“李震岳,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中尉军衔,军官证编号xxxxxxx!目前正在休探亲假!”
那位公安干部脸上露出恍然和敬佩的神色,上前一步用力握住李震岳的手。
“原来是解放军同志!太好了!我姓陈,是交道口分局的副局长,姓陈。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
陈副局长看着地上的尸体,心有余悸地说:“这两个是潜伏多年的硬茬子,半年前一次行动就被他们跑了,这次我们好不容易摸到线索,但他们枪法极准,反应又快,我们已经有好几位同志负伤了。要不是李同志你果断出手,恐怕这次又要让他们逍遥法外,甚至造成更大伤亡!你立了大功啊!”
“陈局长您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李震岳谦逊地回答。
“李同志,按照规定,还需要麻烦你和这位女同志跟我们回局里一趟,做个详细的笔录。”陈局长客气地说。
“好的,没问题。这位是丁秋楠同志,刚从医学院毕业,是这起事件的受害者。”李震岳介绍道,同时自然地移动脚步,用身体挡住了丁秋楠的视线,隔绝了那两具尸体和满地狼藉的血腥画面。
丁秋楠依旧紧闭双眼,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