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进腊月,转眼到了腊八。
风雪渐渐多了起来。
无论作为佛诞还是传统腊祭,腊八这个日子还是比较重要的。
所以哪怕冒着风雪,陆鸣也一早爬起来,背上东西下山去了,大约到天黑才能回来。
而云澈因为有走雪路发热的前科,所以就没跟着下去。
“还是寨里好,出手大方一视同仁,我在山下那家的时候,节礼到手还得抽一部分孝敬管事,念叨着漂亮话,求人家收下,不然就给你上眼药。”
王婶一边念叨着一边利落地淘弄各种粮食,准备煮八宝粥。
云澈懒懒靠在窗边,把之前实验用的小炉子也点上了,放在身侧取暖。
“人情世故不都是这样,他得势时自然要用手里的权力谋利,就像咱们家,这煤不也没开始时就是紧着咱们用。”
因着天冷,陆鸣特意找了狐狸皮让王婶帮着做了条围脖,所以云澈现在说话也敢抬头了。
他眺望着窗外被风雪掩盖的山峰,开始有点担心自己做不到那么好,办不成人人有饭吃,人人都读书明理的大事。
他怕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又出现一个同样腐朽的。
虽然他连连云峰都还没走出去……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担心自己当个坏皇帝。
就像他没中奖之前,偶尔也幻想过自己忽然有钱,要如何保持初衷,后来真中了奖有钱了反倒不用担心了。
他躺病床上去了……
“多稀罕呐,这煤是山神老爷传下来的法子,你又琢磨好几天琢磨出来的,不先紧着咱们用紧着谁用?”
王婶觉得云澈想太多了,在她看来,陆庙祝家也没拿寨里多少东西,那一成的煤利根本够不着鱼肉百姓这一条。
反倒是因为云澈这个大手大脚的性子,没少往外送东西。
西家小孩多送篮子番茄甜嘴,东家老人牙口不好,送一篮茄子蒸着吃。
一天到晚除了问风磨就是送东西,谁家鱼肉百姓鱼肉成他这样。
云澈正想随口说些什么,冷不丁见风雪里走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看着眼熟,眯着眼瞧了一会儿才发现是苗嫂子和她儿子。
于是穿了鞋,迎出门去。
“嫂子来了,快进屋喝口热水。”
苗三嫂因为改嫁的这人也姓苗,家里又没了家人,她也就从亡夫的序齿里脱离出来,直接成了苗嫂子苗娘子。
她过来是来送腊八粥的,虽然她和男人都还是住通铺,没有自己单独的屋子。
但这碗粥是他们吃了饭,特地从使钱多买的,一则是谢媒,二则苗嫂子自己也希望能多个靠山。
“我想着你前段时间趟雪发了热,阿鸣兄弟再是不敢让你在这种天气出门了,就来碰碰运气,还真没走空。”
苗嫂子笑着把瓦罐递给云澈,借着拍打自己身上的积雪的空档,掩去眼里的羡慕与嫉色。
身量高挑,穿衣服也撑得起来,上好的青丝棉布在先前老气横秋的冬衣上罩了一圈,现下显得格外鲜亮。
还有头上的银簪,脖子上的狐皮围脖,越来越白的脸,没有一丝老茧的手……
这哪一桩都值得她羡慕。
“我也是说看今天天气怎么样,要是没下雪就一起回去过节,不想下的太大,就只能躲懒了。”
云澈一手拿粥,一手帮她家小的拍雪。
这孩子一开始应该是抱着的,后来抱不动了才放下来走,所以身上雪不多,就是手脚衣服都蛮脏的……
此刻他正眼巴巴的看着云澈,眼里充满对食物的渴望。
因为他记得这个漂亮婶婶给过他好吃的。
寒暄着进了门,云澈把门窗关了,炉子也聚拢到中间,摆上板凳,黄瓜拦腰切两根放壶里温着。
苗嫂子一边说不用一边不好意思地咽口水,最后扭捏着坐下。
“等温热点再吃,天气冷黄瓜又寒,直接吃会拉肚子的。”
云澈挑小孩干净的脸蛋儿轻轻捏了捏,然后问起苗嫂子婚后生活。
王婶那边把各种东西都下锅了,也搬了个小凳子靠着门框听。
冬日无趣,可不就这些闲事磨牙,打发时光。
在场的都是已婚妇人,还有个除了吃狗屁不懂的孩子,苗嫂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捡通铺和夫妻房那边的闲事说了几段。
直听的云澈后悔开这个头。
他闲着没事提这个,不就是想随便恭维两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吗?
怎么一发车直奔高速啊?
还评论起大小来了?
你们这个圈子这么开放的吗?
脸红归脸红,但当后来涉及到陆鸣的时候,他还是悄悄竖起了耳朵。
“听说那个李大驴啊,在外面号称射塌天,李大王,果然了不得,真跟头驴一样,寨子里也就阿鸣兄弟在他面前能抬起头来,咱们阿溪也是个有福的,啊?是不是?”
苗三嫂说着看向云澈,一张脸早因为开车激动的红光满面,王婶的小凳子不知不觉都搬到炉子旁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