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残阳入水,摇晃着晚归的鸳鸯。
孩童欢快的笑声在田边小路上回荡,寨子里已经缓缓升起炊烟。
“哭够了没有?滚回来吃饭!”
土坯院墙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喝,坐在门口咧开小嘴嗷嗷哭的胖墩立刻止住了干嚎,跌跌撞撞地往院里跑。
“娘,我想吃肉!”
“你想吃屁!”
喊完孩子的东海媳妇嘴里骂着,手脚利索地把糜子饭从锅里盛出来,装进木盆盖上。
小锅里缝隙溢散出的肉味香气四溢,勾的一群孩子围着厨房转悠。
这时在里面烧火的大姐,就成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娘,小婶子整天没出来吗?”
陆慧嗅着炖肉的味道,口齿生津,悄悄咽了咽口水。
灶里的火光映在少女脸上,衬得她格外温柔。
“谁知道呢,你看着点儿火,别让他们偷吃,我去看看。”
东海媳妇作为陆家的长媳,老五的大嫂,觉得自己有义务关心一下新进门的妯娌,于是她准备好吃饭的碗,走出了厨房。
陆家人口多,大大小小有二十来多口,所以院子也大。
前院里三间正房的两侧厢房,一边做厨房柴房,一边是置放农具的库房,如今把库房腾出来一间,给小叔子娶亲用了。
陆大嫂走路带风,丝毫不给那群小崽子抱腿的机会,三两步就到了对面新房的窗口。
借缝隙瞟了一眼,新媳妇还蒙着盖头坐在床边儿呢。
“云溪是吧?我是你大嫂。”
陆大嫂推开小木门,径直走进屋里,说话间细细看了眼小叔子,见他嘴皮子都干的起皮了,不禁皱眉。
这俩人不会坐了大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吧?
把云溪娶进门就是为了照顾老五的,这什么都不干怎么成?
“姑娘,我知道你不乐意,但咱们定的是娃娃亲,你爹娘要跟着人家闯,那是你爹娘的事,你们吃了我们家这么多年的礼,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再说老五这又不是好不了,他有安置的银子,得贵人记挂着,你慢慢把他伺候好了,将来生个一男半女,日子不就过起来了?”
陆大嫂倚着靠门的墙,掏心掏肺地劝着,希望这个妯娌能认命。
不然这个小叔子就得家里照养着,浪费人手浪费粮食。
她说了好一会儿,眼见日头越来越暗。
红盖头底下才传来蚊子般的嗯嗯声。
“行吧,你刚进门,估计也害羞,家里人都还认不全。
吃饭的话,等会儿我叫我家大姑娘给你送过来,你跟老五就在屋里吃吧,你们新婚,给你们炖了肉。”
陆大嫂听见大门外有脚步声,估摸着是家里出去干活的人回来了,直起身子去迎。
薄薄的夕阳余晖沿着屋檐洒落简陋的新房,云澈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
他略微转过身,从红盖头底下的缝隙再一次看向床铺。
粗糙厚实的土布仅有它原本的颜色,躺在被褥里的男人呼吸沉稳,只是双眼蒙了布条,浓浓的草药味有些刺鼻。
陆大嫂猜的没错,他们俩同处一室待了大半天,愣是没说一句话。
云澈早上来的时候就没吃东西,已经饿了快一天,自然就不会有上厕所的顾虑,床上的人估计也如此。
因为中午没人来给他们送饭……
云澈悄悄捏了捏胸口的棉布包有些无语:这是演电视剧吗?
除了男主,谁都看不出来那种装扮?
他摸了摸喉结,万幸!
不知是年龄小,还是营养不良导致发育缓慢,喉结还没显露。
“水……”
沉默了大半天的人突然发出声音,吓得云澈一激灵。
犹豫片刻后,他伸手撩起半边盖头,朝窗户的桌子走去。
其实他也口干舌燥的,很渴……
才走没两步,院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云澈瞥了一眼,连忙放下盖头,拿起桌上缺了口的水壶迅速溜回床边。
好多人啊!
陆老汉眼神儿好,看见新房门缝里那道拿着水壶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
新娘子是这样的,比较害羞。
过几天熟了就好了。
老五有人照顾,分家的事也能提上日子了。
陆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进了院,若有若无的视线时不时便朝着那间贴了喜字的房间打量。
不过谁也没去凑热闹。
按年景好的时候,乡下人办喜事也是学着城里大户人家讲究点规矩,摆几桌水酒请亲朋好友乐一乐。
可如今年景不好,贴个喜字牵头驴把人接过来就算不错了,有些人家上午接人,下午新娘都开始干活了。
云澈这个“新媳妇”能在家闲一天,都算是陆家人体谅他。
不然哪有这么悠闲。
“你去看看,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再叫她出来认人。”
陆老汉坐着家里唯一一把有靠背的竹椅,对老伴儿吩咐道。
陆母嗯了一声,把饭都分好,起身带着老大家的丫头去了新房。
云澈正在新房里给床上喂水,一手挑盖头,一手把壶嘴往床上那人的嘴里塞。
反正是凉水,也不担心烫着。
“盖头自己掀了吧,老五这个样子也没法给你掀,你还打算顶着盖头过一辈子啊?”
云澈正眯着眼看自己名义上的丈夫长啥样,冷不丁听见窗口有人说话,差点儿没把壶嘴插进病人鼻孔里。
陆母领着陆慧进了门,让她把那碗肉菜放桌上,就自顾自地上前打量儿子。
“不管怎么说,进了我家门就是我家的媳妇,老五这几天病着,你别折腾他,等身子好了再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