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孤雁南飞。
连云峰的盘山小路隐于林间,就连山下炊烟都与晨雾相融,远远望去,宛若荒山野岭般孤寂。
漫山青翠夹杂着枯黄,一行人踩着露水从山路中走出。
领头的婆子涂脂抹粉,身后的人牵着头毛驴,驴头上有朵褪色大红花,最后面是两个老者和几个壮实汉子。
看模样,是队接亲队伍。
“差不多了,你爹他们也该撤了。”
老者长长出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心里踏实不少。
好在没打起来,顺利接到了人。
“这回多亏了两位叔公和各位兄弟们,回头秋收完,还请大家赏脸来喝杯喜酒。”
眼见自己村子就在山脚下,陆东海也松快了几分,给来帮忙接亲撑场子的众人许下承诺。
“喜酒不喜酒的无所谓,现在年景不好,外头又乱,咱们不争这个意思。”
老者谦让几句,说着客气话,其余帮忙接亲的人俱是精神一振,发酸的双腿都轻了几分。
这种年景里能额外吃上酒席,哪怕简薄也是不小的负担。
他们都忘了上次喝酒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一行人带着喜气儿,下山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坐在驴身上的新娘子不安地扶着驴身,心里忐忑不已。
“这特么给我干哪儿来了?”
云澈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个大男人能有嫁人的一天。
想到出嫁前那两个疑似父母的人含泪叮嘱,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阿澈,为了你姐姐,只能委屈你了。”
“这世道乱,你在陆家忍几年也好,最多吃些苦头。我们跟你姐姐出去闯一闯,万一成了,就该咱们家大富大贵,我们回来接你,要是不成,你好歹有条命。”
两口子泪眼婆娑,云澈脑子里残存的记忆却在飞快消散,只抓住些许碎片。
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打扮起来,因为外面凶神恶煞的接亲队伍已经到了。
“姐姐……娃娃亲……替嫁……”
云澈努力拼凑着信息碎片,大致得出一个结论——他真的嫁人了!
这具身体的姐姐跟别人定了娃娃亲,但因为一些原因,家里决定毁约,可是定亲那家人不好惹,提前得了消息,在家里准备跑路的时候堵门接亲。
于是家里把弟弟收拾收拾,当成新娘子给舍了,咬牙带姐姐跑路。
“世道乱了……搏富贵……”
作为绝症患者,能重活一次云澈自然是无比兴奋,恨不得跳起来嚎叫,发泄一通。
但陌生的世界和奇怪的亲人让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因为原身的记忆中,陆家寨是真的敢杀人的,据说还有不少人本来就是土匪。
他一个大小伙子假扮新娘骗婚,要是被发现了,一刀捅了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深山老林里死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怀着忐忑的心,云澈坐在驴身上尽量用衣袖遮盖住手,怕有人看出来不对劲。
大约日上三竿,接亲队伍进了寨子。
回到自家地盘儿,因为还得忙着收庄稼,大家打个招呼各自散去,谁也没空去看新娘子。
秋日的阳光渐渐灼热,陆东海谢过媒婆进了自家门,院里洗衣服的媳妇忙迎上来。
“接回来了?爹娘他们已经去地里了,你喝口水也赶紧去吧,二奶奶说要变天了,再不抢收怕来不及。”
东海媳妇办事利索,嘴皮子也快,说话间就扶着新媳妇下了驴:“老五家的跟我进去吧,我是你大嫂,老五在屋里等着呢。”
没有预想中的鞭炮唢呐,只有些许孩子好奇的噫吁。
云澈紧张的手心直冒汗,跟着来拉他的大嫂亦步亦趋地进了屋子坐下。
“你先歇着,我出去忙,有事儿喊人。”
陆家大嫂风风火火的交代一句,带上门出去干活。
一大家子吃喝,可不是容易的事。
空气中的药味有些发苦,云澈竖起耳朵听着周围没动静了,才把盖头掀起来一点打量四周。
入眼到处都是土,地面,墙体,就连屁股底下坐的床也是土砌成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土之国。
房间不大,转个身几乎就能把空余地方占完,靠窗的位置摆了张桌子,另一半的面积是张床。
被褥底下铺是秸秆,挺软乎的。
他正顺着药味往身后看,窗户缝那边忽然冒出几双小眼睛。
是陆家的小娃娃来偷看新娘子了。
云澈立刻把盖头放下来,不敢再看。
“根据原身父母的说法,如果娶媳妇是为了照顾病人,那自己活下来的概率确实很大,再不济也是个劳力。
进了门就安全了,再拖一拖时间,他们跑远了,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
一段自我安慰后,云澈心里有了底气。
安安稳稳坐着,尽量延长被发现的时间。
拖得越久,这具身体的父母和姐姐跑的越远,陆家杀他的几率就越小。
房间里忐忑的人不止云澈,床上躺着的新郎官也有些不安。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这个娃娃亲对象长什么样子了,小时候他只跟着老爹和大哥去走过几次节礼,后来长大了就不方便再去了。
而且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记得也看不见了。
家里都说能好,几分真几分假呢?
陆鸣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