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又加了一分力。陆云姝回到囚笼般的院落,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药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她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手腕处被萧景辞攥出的青紫指痕隐隐作痛,体内因力量反冲带来的撕裂感也未平息。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主院方向传来的、如同风暴过后的死寂。萧景辞的怒意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了一种更加危险的、蛰伏的冰冷。他像一头舔舐伤口的凶兽,暂时的退让绝非屈服,而是在积蓄力量,等待致命一击的时机。
她的时间更少了。
摊开手掌,那张从书页夹缝中得来的残破星图仿佛烙铁般灼烫着她的意识。地脉深处那暗红的、搏动的不祥光点,与星图上被篡改的节点隐隐呼应。昨夜雷击导致的能量失控,似乎让这隐藏的“阀门”出现了一道短暂的缝隙。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既然这“阀门”能被意外破坏,那么,是否也能被主动引爆?用这被禁锢的毁灭之力,彻底搅乱帝都的棋局?
这无异于玩火自焚。且不说成功的几率渺茫,一旦失控,最先被反噬的恐怕就是她这个距离“阀门”感知最近的人。但……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可能打破僵局的机会。
她不再犹豫。
白日里,她依旧扮演着惊弓之鸟的角色,大部分时间蜷在窗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对送来的饭食也毫无胃口。侍卫们的监视依旧严密,但或许是因为萧景辞重伤需要静养,别院整体的氛围比前两日稍微松弛了一丝。
这细微的变化,给了她可乘之机。
夜幕再次降临。今夜无月,只有几颗稀疏的寒星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与帝都的万家灯火形成诡异的对比。
陆云姝关好房门,吹熄了灯火,将自己彻底融入黑暗。她盘膝坐于榻上,心神沉入体内。经过主院的反击和连日的调息,那丝异变的龙气似乎与她的意志融合得更加紧密,带着凛冽的寒意,在心口符文处缓缓流转。
她没有再去尝试穿透萧景辞设下的冰雾屏障,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外界那微弱却持续存在的、源自地脉深处毁灭波动的感知上。
经过昨夜雷击的爆发,这股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时强时弱,如同一个重伤垂死之人的脉搏。陆云姝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身龙气,调整其频率,不再是去“贴合”或“共鸣”,而是尝试着,像一根最细微的探针,去“触碰”那波动中最混乱、最脆弱的节点。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耐心和精密度。她的神魂高度集中,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精神的极度消耗而微微颤抖。有好几次,她的龙气稍一靠近,便引得那波动剧烈震荡,反噬之力让她眼前发黑,险些前功尽弃。
但她咬牙坚持着,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调整,如同最执着的工匠,雕琢着最脆弱的琉璃。
时间在寂静的对抗中流逝。子时过后,万籁俱寂。
就在陆云姝几乎要耗尽心神之时,她的龙气终于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契机——在那混乱的波动中,一个极其微小的、因雷击而残留的、尚未完全弥合的能量裂隙!
就是这里!
她心中一声低喝,不再犹豫,将凝聚了许久的那一丝精纯的、带着逆转与破坏意志的异变龙气,如同发射弩箭般,精准而迅疾地射入了那道裂隙之中!
她没有试图去扩大它,也没有试图去引导它,而是……将自己这一缕蕴含着对星图阀门理解、对残契反抗意志的龙气,作为一颗“种子”,一枚“引信”,埋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瞬间切断了所有联系,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几乎在她切断联系的瞬间——
嗡!
地脉深处,那暗红的光点猛地剧烈闪烁了一下!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暴戾的毁灭意念,如同被惊动的毒蛇,顺着那刚刚被植入“引信”的裂隙,猛地扩散开来!
虽然这波动很快又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下去,恢复成之前那种不稳定的状态,但陆云姝知道,不一样了。
那颗“种子”已经种下。它很微弱,可能随时会湮灭,但只要存在,就可能在某个关键时刻,被外部的刺激(比如再次的天地异变,或者……萧景辞力量的剧烈波动)所引动,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乎在地脉波动异动的同一时刻,主院方向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力量震荡!萧景辞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地脉深处的细微变化所惊动,强行从疗伤状态中苏醒,引发了体内力量的再次冲突!
“呃!”一声压抑的、充满痛苦与暴怒的闷哼,隔着遥远的距离,通过残契清晰地传递过来。
陆云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看来,她这颗“引信”,不仅埋给了那隐藏的幕后黑手,也同时惊动了身边的这头猛兽。
很好。
她要的就是这浑水。
她重新点燃灯火,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之前的空洞与顺从,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院外传来侍卫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声,显然主院的异动也影响到了这里的守卫。
一夜再无话。
翌日清晨,别院的气氛明显比昨日更加紧张。侍卫们眼神锐利,巡逻的频率更高。秦烈再次出现在陆云姝的院中,脸色比昨天更加难看,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死死地盯着陆云姝看了片刻,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最终却一无所获。
“王爷伤势有变,需要绝对静养。”秦烈声音沙哑,“在王爷痊愈之前,委屈姑娘,膳食会由专人送入房内,若无必要,还请姑娘……不要离开房间半步。”
这是彻底的软禁了。
陆云姝垂下眼睫,温顺地应道:“是。”
秦烈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留下了比之前多一倍的守卫,牢牢看住这间屋子。
房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落锁声轻微却清晰。
陆云姝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严格限制的狭小天空。
困兽之斗,已然开始。而她埋下的那颗“引信”,就像一颗落入干柴堆的火星,静静地等待着燎原的时机。
帝都的天空,阴云密布,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残星已落,只待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