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过后的别院,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陆云姝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昨夜那短暂的、窥见地脉深处暗红光点的震撼依旧在她心头激荡,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寒意。
萧景辞遇刺了。
就在昨夜雷雨最狂暴、那毁灭性能量流爆发的瞬间,几乎同时发生的刺杀。不是千军万马,只有一名刺客,如同鬼魅般突破了王府别院的重重守卫,直取主院!陆云姝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瞬间萧景辞力量的剧烈震荡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怒,虽然那波动很快被强行压下,但显然,他受伤了。
是谁?能在萧景辞力量恢复大半、戒备森严的情况下,发动如此精准而致命的袭击?皇帝?还是那隐藏在星图之后、掌控着地脉深处毁灭之源的幕后黑手?
无论哪一方,都意味着局势已经彻底失控,从暗流汹涌,演变成了赤裸裸的刀兵相见。
院外的守卫增加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大战将至的紧绷感。秦烈没有再出现,只有沉默的侍卫如同铁桶般将这座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陆云姝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危险。萧景辞受伤,意味着他需要更多的“养分”来恢复,而她这个“炉鼎”,无疑是最佳的选择。同时,外敌环伺,她这个身怀秘密的“变数”,也成了各方势力急于掌控或清除的目标。
她必须尽快行动。
她再次将那张残破的星图在脑中细细勾勒,结合昨夜感知到的地脉能量流向。那被禁锢的暗红光点,如同一个恶毒的肿瘤,寄生在帝都的龙脉之上,不断散发着扭曲与毁灭的气息。而星图上的偏移节点,就像是一个精密的阀门,控制着这股力量的显化与流向。
钦天监的观星台,就是这阀门最重要的“表盘”。昨夜雷击,恐怕是意外破坏了某个关键的节点,导致阀门失控,能量反噬,这才引发了如此大的动静,甚至可能间接影响了萧景辞,让他露出了破绽,遭遇刺杀。
那么,如果……她能找到方法,不是修复,而是彻底破坏这个“阀门”呢?让那被禁锢的毁灭之力彻底爆发出来?这无疑会引发巨大的灾难,但也可能……彻底搅浑这潭水,为她创造出一线挣脱的生机!
这个念头疯狂而危险,但在此刻绝境之下,却显得如此诱人。
她开始更加专注地解析兽皮上与能量引导、轨迹控制相关的符号,试图找出逆转或破坏那星图阀门的方法。这需要极其精微的操控和对龙脉之力深刻的理解,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一股极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命令意味的冰冷意念,猛地穿透了冰雾屏障,直接撞入她的脑海!
“过来!”
是萧景辞!他的声音在她的意识中响起,嘶哑、破碎,带着极力压抑的痛苦和一种濒临失控的暴戾。
他果然撑不住了!需要她这个“炉鼎”来稳定伤势,甚至……强行抽取力量!
陆云姝心脏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门外,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护卫”着她,走向主院。沿途所见,侍卫们个个面色凝重,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药味。
主院内的气氛更加压抑。秦烈守在卧室门外,脸色铁青,眼底布满了血丝和深深的忧虑。看到陆云姝,他眼神复杂地闪动了一下,低声道:“王爷在里面,姑娘……小心。”
陆云姝微微颔首,推门而入。
房间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光线黯淡。萧景辞半靠在床榻上,玄色寝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缠绕着厚厚绷带的胸膛,绷带上还隐隐渗着暗红色的血迹。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眸子,却如同燃烧着幽暗的火焰,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她。
陆云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那混乱不堪的局面——新生的龙气与残留的死气因伤势而再次失去平衡,狂暴地冲突着,撕裂着他的经脉,甚至隐隐波及了他的灵魂本源。他就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急需外部力量的介入来稳定。
“过来。”他再次重复,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
陆云姝走到床榻前,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靠近点。”萧景辞的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被拆解的工具。
陆云姝依言又向前走了两步,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血腥与药味的灼热气息。
突然,他猛地伸出手,那只未受伤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一股狂暴的、充满掠夺意味的吸力瞬间传来,疯狂地抽取着她体内的龙气!
“呃!”陆云姝闷哼一声,只觉得自身的生命力都仿佛要随着龙气被一同抽走!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心口符文的光芒急剧闪烁、黯淡!
他不仅要她的龙气,他甚至可能在抽取她的生命本源来疗伤!
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她必死无疑!
危急关头,陆云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非但没有抵抗那股吸力,反而将计就计,猛地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主动引导着那丝异变的、融合了逆鳞死气的龙气,混合着自己强烈的求生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吸力通道,反向冲向了萧景辞!
你不是要吸吗?那就让你吸个够!看看你这重伤之躯,能否承受得住这带着毁灭属性的力量!
轰!
两股力量在残契的通道中轰然对撞!
萧景辞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反击,猝不及防之下,那涌入他体内的、带着凛冽寒意的异种龙气与他本身狂暴的力量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噗——!”他猛地松开她的手,身体剧烈一震,喷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怒与……一丝极快的惊悸!
陆云姝清晰地感受到他那边的力量瞬间紊乱到了极点,伤势似乎因此加重了!
她也同样不好受,强行引导力量反向冲击,让她神魂受创,眼前发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扶住桌沿站稳,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但她的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死死地盯着床榻上那个因痛苦和愤怒而微微蜷缩的男人。
“你……找死!”萧景辞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杀意。
“王爷若死,臣女岂能独活?”陆云姝擦去唇边的血,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只是不知,王爷此刻……还有几分力气,来取臣女的性命?”
她在赌,赌他伤势沉重,赌他不敢在此刻与她同归于尽,让外面的敌人渔翁得利!
萧景辞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陆云姝能感受到他那沸腾的杀意和极力压制的暴怒。
僵持了足足十息的时间。
最终,萧景辞眼中的杀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冰冷。他闭上眼,不再看她,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滚出去!”
陆云姝知道,她赌赢了。暂时。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踉跄着走出了房间。
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秦烈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唇角的血迹,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送她回去。
回到自己的院落,陆云姝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脱力,冷汗早已浸透重衣。
刚才那一刻,她是在真正的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但也正是这绝境的反击,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萧景辞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外部的压力和她这个“不安分”的炉鼎,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困兽之斗,最为惨烈,也……最容易露出破绽。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那冰冷的弩箭,又想起地脉深处那个暗红的光点。
或许,是时候,给这头受伤的困兽,再添一把火了。也让这帝都的浑水,搅得更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