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姝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龙气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残破的经脉中横冲直撞,灼烧感与冰冷的绝望交织,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模糊的视线里,萧景辞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逼近,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捏着她手腕的力道极大,指骨硌得她生疼,那股霸道的内息毫不留情地侵入,在她混乱的体内粗暴地巡弋,试图压制那失控的狂暴力量。
“说!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淬着冰,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怒,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她混沌的神魂上。
陆云姝张了张嘴,涌出的只有更多的腥甜。她该如何说?说她窥探了他的秘密,得知了自己“炉鼎”的可悲命运,惊怒交加之下引动了反噬?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剧烈的痛苦和濒死的恐惧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最后一丝倔强。她猛地别开头,挣脱开他钳制的手腕(尽管那微弱的力道近乎可笑),蜷缩起身体,用尽最后力气将自己缩向石榻最内侧,仿佛要远离一切伤害的来源。那双涣散的眸子里,除了痛苦,更清晰地映出一种冰冷的、掺杂着恨意的抗拒。
萧景辞的手僵在半空。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through the contract那份强烈的、几乎要割裂神魂的排斥与恨意!这并非单纯力量失控带来的痛苦,而是针对他而来的、尖锐的情绪爆发!
她知道了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住他的心脏。结合方才他自己试验契约时引发的共振,以及她此刻突兀而剧烈的反噬……答案呼之欲出!
震怒如同岩浆般翻涌!她竟敢窥探他!这该死的契约,竟成了她反向窥探的通道!
“好……很好!”萧景辞气极反笑,眼底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本王倒是小瞧了你!”
他不再试图询问,猛地再次出手,这一次,掌心直接覆上她心口那灼热耀眼的龙形符文!动作粗暴,毫无怜惜!
“呃啊——!”陆云姝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掌心那同源的烙印爆发出强大的吸力,混合着他霸道的内息,强行镇压、梳理着她体内狂暴乱窜的龙气。过程如同刮骨疗毒,带来的痛苦远比龙气自行反噬更甚百倍!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或者说,那寄居在她体内的力量)正被蛮横地掠夺、压制,纳入他的掌控之中。那种彻底的、无法反抗的侵占感,让她屈辱得浑身发抖。
痛苦的浪潮一波强过一波,意识逐渐剥离。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他近在咫尺的、冰冷眼眸深处,那一闪而逝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恐怖的裂痕。
……
再次恢复意识时,不知已过了多久。
身体依旧沉重如灌铅,经脉间的剧痛减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脱和钝痛。心口的符文不再灼烫,只是温顺地散发着微光,仿佛之前那场险些将她撕碎的暴乱从未发生。
石室内弥漫着比以往更加浓重的龙涎香与一种陌生的、苦涩的药味。榻边小几上,放着一只空了的药碗。
她微微一动,立刻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
萧景辞就坐在离石榻不远的那张椅上,玄衣墨发,面容隐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神情,只有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室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他似乎一直守在这里。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紧绷。
陆云姝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尖冰凉。昏迷前的记忆汹涌回潮——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他那粗暴的镇压,以及……“炉鼎”二字带来的彻骨冰寒。
恨意与恐惧交织,让她几乎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萧景辞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直接的怒斥更令人心悸:“看来,你是死不了了。”
陆云姝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绪,声音干涩沙哑:“托王爷……洪福。”
“洪福?”萧景辞嗤笑一声,站起身,一步步踱到榻边,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本王倒想知道,是怎样的‘洪福’,能让你突然之间气血逆冲,龙气暴走,险些自毁经脉而亡?”
他俯下身,冰冷的指尖再次挑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他。这一次,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更甚从前的压迫与审视。
“告诉本王,陆云姝,”他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中找出破绽,“你昏迷之前,到底……感知到了什么?”
他的指尖冰凉,但通过契约传来的感知却灼热而清晰,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着她的神魂,不容她有任何隐瞒或欺骗。
陆云姝的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果然怀疑了!他在试探!
不能承认!绝不能承认!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眼神显得虚弱、茫然,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惊恐:“我……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心口剧痛,浑身如同被烈火焚烧,之后……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王爷,我是不是……又要死了?”
她将一切推给无法控制的龙气反噬,扮演一个全然无知、只余恐惧的受害者。
萧景辞眯起眼,审视着她眼角逼出的生理性泪花,那脆弱惊惶的模样似乎无懈可击。但他掌心下,通过契约传来的她的心跳,却在方才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她在说谎。
这个认知让他胸腔中的暴戾之气再次翻涌。她不仅窥探,还敢当面欺瞒!
捏着她下颌的指尖微微用力,留下红痕。他眼底风暴凝聚,几乎要克制不住那毁天灭地的怒意。
然而,就在那怒意即将爆发的前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 through the contract,她那份强装镇定下的恐惧已然达到顶点,虚弱的神魂因他此刻的杀意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碎。
同时,他自己心口也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掌心的烙印灼热异常。
同殒之契。
她若此刻心神崩毁,他也必将遭受重创。更何况,她还有用,她是目前唯一能承载龙气、且与他结成此契的“炉鼎”……
巨大的矛盾与憋屈几乎让他内息逆行。他猛地甩开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极其厌恶却又无法毁弃的东西。
陆云姝猝不及防,跌回榻上,捂着发痛的下颌,剧烈地咳嗽起来,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赌对了……他暂时,还需要她活着。
萧景辞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宽阔的背脊紧绷如铁石。室内陷入一种极度压抑的沉默,只有她压抑的咳嗽声和两人之间那清晰无比、却充满裂痕与猜忌的契约共鸣在无声流淌。
许久,他才冷冷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既然死不了,就安分点。别再试图挑战本王的耐心。”
“从今日起,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再尝试引导龙气。否则……”他顿了顿,语气森然,“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去。石门在他身后重重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他的气息。
陆云姝瘫在榻上,如同离水的鱼,大口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似乎暂时渡过。
但彼此心知肚明,那勉强维持的、脆弱的平衡已被彻底打破。信任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互相防备与算计。
裂痕已生,深可见骨。
她缓缓抬起仍在微微颤抖的手,抚上心口那温顺的符文,眼底却再无半分侥幸,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炉鼎么?
她轻轻合上眼,将所有的恨意与不甘深深埋入眼底。
那就看看,到最后,究竟是谁,炼化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