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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城的喧嚣与铁血肃杀,被厚重的城墙隔绝在外。宸王府听涛轩的静室,如同一方与世隔绝的净土。浓郁的药香沉淀在空气中,混合着清冽的松木气息,将窗外的烽烟和战鼓都隔绝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陆云姝靠在厚厚的锦被引枕上,后背的鞭伤在顶级伤药和王府医官精心调理下,已从最初撕裂般的剧痛转为沉重持续的钝痛。每一次呼吸依旧牵扯着伤处,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濒死的虚弱感已被驱散了大半。清心护脉丹的药力如同温厚的暖流,在她受损的经脉中缓缓流淌,滋养着枯竭的生机。玉髓灵液更是温养内腑,让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她闭着眼,看似在休憩,精神却异常清醒。心口紧贴的蟠龙玉佩传来温润而稳定的暖意,如同另一个人的心跳,沉稳地熨贴着她的肌肤。这暖意不再是昨夜那种濒临崩溃的狂暴与灼热,而是带着一种平和的、内敛的力量感。她知道,萧景辞体内的寒毒被暂时压制住了,他也在恢复。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

然而,这短暂的安宁如同暴风雨前的间隙。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却清晰的战马嘶鸣和军士呼喝,如同冰冷的针,时刻提醒着她朔州城外那场刚刚点燃的、注定惨烈的烽火。父亲陆渊那暴怒决绝、冲向未知深渊的背影,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深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和沉重的无力感。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栖梧苑的破窗而出,一夜未归宸王府,无论是对镇北侯府的颜面,还是对那位高高在上、心思叵测的太子而言,都是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把柄!留在朔州城,留在萧景辞的羽翼之下,只会成为被攻击的靶心,成为束缚他手脚的软肋,更会成为苏清瑶之流借题发挥、火上浇油的绝佳借口!

她必须离开。离开这个风暴的中心。

脚步声在静室外响起,沉稳而熟悉。门被轻轻推开,秦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那身利落的玄色劲装,但眉宇间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却难以掩饰。他对着陆云姝抱拳行礼,声音低沉:“陆小姐,王爷请您移步书房。”

陆云姝缓缓睁开眼,点了点头。她挣扎着,在秦铮无声的搀扶下,忍着后背的钝痛,艰难地起身。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弱感阵阵袭来。秦铮的搀扶很有分寸,只提供必要的支撑,动作迅捷而稳定,很快将她送到了隔壁的书房门口。

书房内,萧景辞负手立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他换下了那件厚重的玄色大氅,只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常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如同上好的寒玉。一夜的煎熬和强行压制寒毒带来的巨大消耗,在他眉眼间刻下了深深的疲惫印记,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淬炼过的寒星,锐利、沉静,蕴藏着掌控一切的冰冷力量。他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

目光落在陆云姝苍白依旧、却已恢复了几分清明的脸上,在她被搀扶着、略显虚浮的脚步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掠过,快得让人难以捕捉,随即又沉淀为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坐。”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伤后的虚弱感,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他指向书案旁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圈椅。

陆云姝在秦铮的搀扶下,小心地坐下。后背接触到柔软的椅背,依旧带来一阵闷痛,但比起站立已好受许多。

“你的伤,”萧景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平淡无波,“王府的医官回禀,外伤需静养月余,内损更需时日。朔州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陆云姝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澄澈的了然:“我知道。栖梧苑破窗,我失踪一夜,苏清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太子那边……更会以此大做文章。我留在朔州,只会成为靶子,牵累王爷。”

她顿了顿,声音虽弱,却异常清晰坚定:“我需要一个离开的理由。一个……合情合理,能让侯府和东宫暂时无话可说的理由。”

萧景辞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他走到书案后,修长的手指从案头拿起一份早已备好的素笺,递了过来。

“理由,已经备好。”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柳嬷嬷重伤断臂,需离府静养。你身为主子,忧心乳母伤势,自请离府,前往京郊温泉别庄‘养病’,亲自照料,以全主仆情谊。于情于理,陆渊……无法拒绝。”

陆云姝接过素笺。上面是王府医官的字迹,详细描述了柳嬷嬷左臂粉碎性骨折、伤势危重,需寻僻静温暖之地静养,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另一份则是她“忧思过甚、旧伤复发、需离府静养”的诊断。两份文书,字字句句,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京郊温泉别庄……陆云姝的指尖在素笺上轻轻摩挲。那是母亲林清韫当年的陪嫁,一处建在京郊西山脚下、拥有天然温泉的幽静院落。母亲去世后,那里便一直空置,由几个老仆看守。远离朔州是非,又靠近京城……确实是一个绝佳的暂避之所。

“好。”陆云姝收起素笺,没有丝毫犹豫,“何时动身?”

“今日午后。”萧景辞的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色,“秦铮会亲自护送你离城。对外,是王府念及你救助流民之功,又怜柳嬷嬷忠仆重伤,特遣护卫护送你们主仆前往京郊别庄养伤。马车和所需药物、用度,皆已备齐。”

“王爷费心了。”陆云姝微微颔首。这安排,不仅给了她离开的台阶,更将王府摘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体恤功臣”的名声,堵住了悠悠众口。心思之缜密,手腕之老辣,令人叹服。

“此去京郊,路途虽不算遥远,但你伤势未愈,需万事小心。”萧景辞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寒潭,清晰地映出她单薄的身影。“别庄……也并非绝对安全。太子和苏清瑶的耳目,无孔不入。秦铮会留在你身边,听你调遣。”

“秦护卫?”陆云姝微微一怔,看向侍立在一旁、如同一杆标枪般的秦铮。他是萧景辞最信任、最得力的心腹臂膀,此刻朔州风起云涌,正是用人之际……

“王爷,朔州……”秦铮也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急切。

“朔州之事,本王自有安排。”萧景辞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目光扫过秦铮,“你的任务,就是护她周全。她的安危,高于一切。明白吗?”

“属下……遵命!”秦铮身躯一震,猛地单膝跪地,抱拳领命,声音斩钉截铁!他深深看了陆云姝一眼,眼中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纯粹的、不容动摇的守护意志。

陆云姝的心头微微一震。萧景辞这句“她的安危,高于一切”,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她看着眼前这个在冰火地狱中挣扎求生、却依旧为她铺好退路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辩的郑重托付,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

心口紧贴的蟠龙玉佩,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温热悸动!这悸动不再传递痛苦或狂暴,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安抚和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仿佛那玉佩本身,在无声地回应着什么。

陆云姝下意识地抬手,隔着衣衫按住了心口的位置。那温热的悸动清晰地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瞬间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萧景辞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按住心口的手上,又缓缓移开,最终定格在她清澈却承载了太多复杂的眼眸深处。

四目相对。

静室无声。

唯有心口玉佩传来的温热悸动,如同无声的溪流,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

午后,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这座被战争阴影笼罩的城池。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在空旷的街巷间打着旋儿呜咽。

镇北侯府侧门。

一辆青帷油壁、看似普通却异常坚固的马车静静停驻。拉车的两匹健马喷吐着白气,不耐地踏着蹄子。王府的几名护卫沉默地侍立四周,玄色劲装,神情冷肃,腰间佩刀在阴沉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芒。

陆云姝在秦铮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马车。她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素色银狐裘斗篷,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只露出紧抿的、没有血色的唇和尖尖的下颌。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后背的钝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挺直了脊梁,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软弱。

柳嬷嬷被安置在另一辆稍小的马车上。她的左臂被木板和布条牢牢固定着,脸色蜡黄,精神萎顿,但浑浊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担忧,一直透过车窗望着陆云姝的方向。

就在陆云姝即将踏上马车踏板时——

“姐姐!”一道带着哭腔、满是担忧和急切的声音,如同不合时宜的丝竹,骤然打破了这肃穆凝重的气氛。

侧门内,苏清瑶提着裙摆,小跑着追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外罩一件浅粉色的兔毛斗篷,小脸冻得微红,眼中噙着泪水,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

她几步跑到陆云姝面前,无视了周围王府护卫冰冷的目光,伸出小手,似乎想拉住陆云姝的衣袖,却又怯生生地不敢触碰,只是红着眼圈,声音哽咽:“姐姐!你……你的伤还没好,外面天寒地冻,风又这么大……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清瑶……清瑶好担心你!还有柳嬷嬷……她伤得那么重……” 她说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情真意切。

陆云姝的脚步顿住。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兜帽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神。寒风吹拂着她斗篷的边缘,猎猎作响。

“不劳妹妹挂心。”她的声音透过兜帽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冰封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柳嬷嬷是为我受的伤,我自当亲自照料。京郊别庄有温泉,适合养伤。妹妹……还是留在府中,替父亲打理内务吧。”

“可是姐姐……”苏清瑶似乎还想说什么,泪水涟涟,楚楚可怜。

“二小姐,”秦铮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恰到好处地隔在了苏清瑶与陆云姝之间。他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语气却带着王府护卫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冷硬,“陆小姐伤势未愈,不宜久立风寒。王爷有令,需即刻护送陆小姐与柳嬷嬷启程,以免延误病情。二小姐请回吧。”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律,瞬间堵死了苏清瑶所有未出口的“关切”和挽留。

苏清瑶脸上的泪水瞬间僵住,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如同面具般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她看着秦铮那张冷硬如铁、毫无表情的脸,再看看被严密护卫着、即将踏上马车的陆云姝的背影,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怨毒和不甘,如同淬了毒的针尖。

但仅仅是一瞬,她便迅速低下头,用袖子拭去泪水,换上了一副强忍悲伤、乖巧顺从的模样,对着陆云姝的背影福了福身,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是清瑶不懂事了……姐姐……一路保重身体。清瑶……在府中等姐姐和柳嬷嬷早日康复归来。”

陆云姝没有回应。她扶着秦铮的手臂,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稳稳地踏上了马车。厚重的车帘在她身后无声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和寒风。

苏清瑶依旧保持着福身的姿势,低着头。直到王府护卫翻身上马,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冰冷的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渐渐远去,消失在长街的风雪之中,她才缓缓直起身。

脸上的悲伤和担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漠然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她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极其隐秘、充满恶毒快意的弧度。

“去吧……我的好姐姐……”无声的低语,如同毒蛇的嘶鸣,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中,“去那温泉别庄……好好‘养病’吧……很快……很快你就会知道……那里……才是你真正的……葬身之地!”

她拢了拢身上的兔毛斗篷,转身,袅袅婷婷地走回侯府侧门,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婉笑容。门内阴影处,一个不起眼的粗使丫头迅速低下头,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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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颠簸中驶离了朔州城。车轮碾过官道上的积雪,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毛毡,燃着小小的暖炉,驱散着侵入的寒意。

陆云姝靠在柔软的车壁上,后背垫着软枕,依旧能感受到颠簸带来的钝痛。她掀开一点车帘,望向窗外。

朔州城那高耸威严的城墙在风雪中渐渐远去、模糊,最终变成地平线上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阴影。城头上依稀可见巡逻士兵的身影和猎猎的战旗,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透着一股悲壮的肃杀。

别了,朔州。

别了,父亲……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脱离樊笼的微松,有对前路未卜的凝重,更有对那座城池、对那个正走向未知战场的男人的深深牵念。

她放下车帘,隔绝了窗外的风雪和景象。指尖下意识地抚上心口的位置。那枚蟠龙玉佩隔着衣衫,传来温润而稳定的暖意,如同另一个人的心跳,无声地陪伴着她。

就在这时,玉佩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极其清晰的温热悸动!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安抚,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指向性!仿佛一条无形的丝线,穿透了车厢的阻隔,遥遥地、精准地指向了他们刚刚离开的朔州城方向!指向了那座王府深处!

陆云姝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衣襟,仿佛要抓住那奇异的感应。

是他?

他在……看着这辆远行的马车?

这玉佩的悸动……是他的……告别?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混合着前路的迷茫,瞬间交织在她的心间。她闭上眼,感受着心口那清晰的温热和指向,仿佛能穿透这风雪路途,看到那个站在王府高处、玄衣孤峭的身影。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地行驶着,离朔州越来越远。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微弱的、带着寒意的天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落在苍茫的雪原之上。

京郊,温泉别庄。

在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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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脚下,雪色苍茫。

几处冒着袅袅白气的天然温泉眼,如同大地吐纳的呼吸,在这银装素裹的山坳间氤氲出一片与世隔绝的暖意。一座青砖黛瓦、古朴雅致的院落,便依偎在这片温暖的怀抱之中,背靠着陡峭的山壁,面朝着一条尚未完全封冻、流水潺潺的小溪。院墙不高,爬满了经冬不凋的藤蔓,在白雪覆盖下显露出苍劲的枝干。朱漆的大门紧闭着,透着一股远离尘嚣的静谧。

这里便是林氏别庄,陆云姝母亲留下的温泉别业。

马车辘辘驶近,停在紧闭的庄门前。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

“吱呀——”一声,厚重的庄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隙。一个须发皆白、穿着厚实棉袄、精神却颇为矍铄的老者探出头来。他脸上布满风霜的沟壑,眼神却锐利如鹰,正是看守别庄多年的老仆林伯。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穿着厚棉袄、面容朴实的中年妇人,是厨娘林婶。

当林伯浑浊却锐利的目光,落在被秦铮小心搀扶下车的、裹在素色银狐裘斗篷里的陆云姝身上时,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巨大的痛惜!

“小……小姐?!”林伯的声音带着颤抖,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来。他曾在林清韫身边伺候多年,看着陆云姝出生,几乎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孙女!此刻看到记忆中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如今却脸色苍白如纸,裹着厚厚的斗篷,被一个陌生冷峻的男子搀扶着,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病弱和疲惫……巨大的冲击让他老泪纵横!

“林伯……”陆云姝看着眼前激动落泪的老人,鼻尖也是一酸。这是母亲留下的人,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正关心她的人。她强忍着喉头的哽咽,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是我。我……回来养伤。”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林伯用粗糙的手背胡乱抹着眼泪,连忙侧身让开,“快!快进庄!外面冷!林婶!快!把小姐的屋子收拾出来!地龙烧旺!热水备好!”

林婶也早已红了眼眶,连声应着,转身就往庄内跑,脚步匆忙。

秦铮扶着陆云姝,随着林伯走进庄门。一股混合着硫磺气息的、温暖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气。庄内院落不大,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青石板路扫去了积雪,几株老梅在墙角傲然绽放,点点红蕊在雪色中格外醒目。正屋和几间厢房都亮着温暖的灯火,窗户上凝结着朦胧的水汽。

“小姐,您的屋子一直给您留着,日日打扫通风,被褥都是新晒的,就盼着您什么时候能来住住……”林伯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带着哽咽,一边引着路,“这温泉眼就在您屋子后头,引了活水进浴池,最是养人!您这伤……定要好好泡泡……”

陆云姝感受着庄内温暖宁静的气息,听着林伯充满关切的絮叨,紧绷了多日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地、彻底地松弛了下来。一种久违的、仿佛归巢般的安心感,悄然包裹了她疲惫不堪的身心。

秦铮将她送到正屋门口,便止步不前,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沉默地侍立在门外廊下阴影之中。他的存在感很低,却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带来无言的守护。

林伯推开正屋的门。一股暖融融的、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洁雅致,一应家具皆是上好的楠木,擦拭得光可鉴人。巨大的拔步床挂着素色的帐幔,厚厚的锦被散发着阳光的气息。靠窗的位置,一张铺着软垫的贵妃榻旁,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炭盆,里面的银霜炭烧得正旺,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最引人注目的,是屋子一侧,一扇精致的雕花月洞门,门后水汽氤氲,隐约可见一个用天然青石砌成的、冒着袅袅热气的温泉浴池!温润的硫磺气息正是从那里弥漫开来。

“小姐,您先歇着!老奴这就去给您熬点驱寒补气的汤药!林婶在准备吃食了,都是您小时候爱吃的!”林伯的声音充满了干劲,仿佛小姐的到来,让这沉寂多年的别庄瞬间活了过来。

陆云姝点了点头,在林伯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那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贵妃榻前,小心地坐下。后背接触到柔软的支撑,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驱散着骨髓深处的寒意和疲惫。

她缓缓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朔州城的方向,早已隐没在群山与风雪之后,唯有遥远天际,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烽烟燃尽的暗红余烬。

别庄内,灯火温暖,水汽氤氲。

暂时……安全了。

然而,陆云姝抚摸着心口那枚温热的玉佩,感受着它沉稳而有力的搏动,心中却无比清醒。

这温泉别庄的宁静,不过是风暴眼中,短暂的、虚幻的安宁。

真正的暗流与杀机,或许……才刚刚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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