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炭火依旧噼啪作响,暖意融融,却驱不散那瞬间降临又瞬间消失的冰冷威压留下的刺骨寒意。几名王府医官面无人色,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退到墙边,看向拔步床上昏迷少女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敬畏。角落里的林婶更是将阿囡死死搂在怀里,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唯有温如言,在最初的惊骇过后,那双桃花眼里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烈的、近乎狂热的探究欲望。他猛地收回搭在陆云姝心口的手指,指尖残留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被洪荒巨兽冰冷鳞片扫过的触感,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威压。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死死钉在阴影中的萧景辞身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王爷!这绝非寻常反噬!她体内盘踞的力量……霸道、古老、带着一种……非人的威仪!方才那幽光,那龙吟……绝非幻觉!这丫头的心脉和奇经八脉,根本不是被什么内劲震伤,而是被这股力量强行‘撑开’又瞬间‘抽离’造成的撕裂性重创!生机流逝之快,皆因本源被这股力量疯狂汲取!”
他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砸在凝滞的空气里:“寻常药石?笑话!给她灌十斤千年人参也抵不上那东西吸一口的!她这身体,现在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破口袋!精元本源就是口袋里的水,那东西就是个大漏斗!不堵住那漏斗的口子,补多少漏多少!最终油尽灯枯!”
萧景辞依旧隐在床尾的阴影中,身形纹丝未动,如同亘古矗立的冰山。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温如言吐出“非人的威仪”、“漏斗”、“汲取本源”等词时,冰封的寒潭之下,涌动着更加幽暗汹涌的暗流。他并未反驳,也未解释,只是沉默,那沉默本身便是一种默认,带着沉重的压力。
“鬼手!休得胡言!”墙边,惊魂甫定的胡太医鼓起勇气,颤声反驳,“陆小姐分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又失血过多……”
“闭嘴!庸医懂个屁!”温如言头也不回,烦躁地一挥手,如同驱赶苍蝇,眼神却片刻不离萧景辞,“王爷!您既然把我从南疆的蛇窝里‘请’来,就别藏着掖着了!这丫头体内那‘漏斗’,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您要救人,就必须告诉我实情!否则,神仙难救!”
暖阁内死寂一片,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萧景辞身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萧景辞缓缓地、从最深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昏黄的烛光终于完全照亮了他那张覆着寒冰的俊美脸庞。他走到床边,目光沉沉地落在陆云姝苍白如纸、眉心一缕银丝刺目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审视,有探究,有冰冷的算计,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悸动。
他缓缓抬起手,并未触碰陆云姝,而是指向她心口的位置,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温如言耳中:
“她心口,有一枚蟠龙玉佩。是钥匙。”
“钥匙?”温如言眉头紧锁,桃花眼里精光爆闪,“开启什么?”
“一道……被封印在她血脉深处的门。”萧景辞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千钧,“门内之物,霸道绝伦,非人力可驭。钥匙转动(鲜血引动),门扉开启,力量泄出,反噬己身。强行闭合,亦伤根本。门开得越大,反噬越重,汲取生机越狠。”
温如言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陆云姝,又看看萧景辞,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情彻底消失,只剩下医者对未知领域的极致凝重与兴奋。“血脉封印?上古遗存?难怪……难怪有如此威压!那刚才的幽光和龙吟……就是门内之物泄露出的气息投影?”
萧景辞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好!好一个‘漏斗’!这比喻再贴切不过!”温如言猛地一拍大腿,眼中光芒更盛,“钥匙转动开门泄洪,洪水冲垮了河堤(她的经脉),又倒灌回来冲刷河床(反噬),还顺带抽干了源头的水(汲取生机)!关门?强行关门只会让洪水在门缝里挤压得更猛,冲垮得更多!所以她的脉象才会乱成麻絮!生机流逝如同决堤!”
他语速极快,思路却无比清晰:“堵是堵不住了!那门(封印)本身就已经不稳,钥匙(玉佩)更是个不稳定的开关!当务之急,是给这‘破口袋’打上足够强韧的‘补丁’,让她能暂时承受住门内洪流的冲击和关门时的挤压!同时,减缓‘洪水’倒灌的速度和力度,给源头‘蓄水’争取时间!”
“如何做?”萧景辞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三步!”温如言伸出三根手指,斩钉截铁,“第一,强行‘补漏’!用最霸道也最温和的‘外甲’,暂时加固她脆弱不堪的经脉和脏腑,尤其是心脉!这需要‘玄冰玉髓’!此物生于极北万年玄冰深处,蕴含至寒至纯的冰魄精华,性质奇寒却中正平和,可凝滞气血,冻结生机流逝,如同给她破损的河床覆上一层坚冰护甲!同时其冰魄精华能滋养她枯竭的阴脉本源,对抗那股炽热霸道的力量反噬!”
“玄冰玉髓……”萧景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此物极为罕见,王府宝库中似乎并无存货。
“第二,疏导‘洪流’!”温如言没理会萧景辞的沉吟,继续道,“门内之物泄露的力量太过狂暴,在她体内乱窜,如同失控的野马,必须加以引导、分散、甚至……暂时‘引流’出去一部分,减轻她自身的压力!这需要‘引灵渡厄针’!此针法需以特殊材质炼制的‘定魂针’为引,配合我的独门真气,在她受损的经脉节点上构筑临时的‘泄洪道’!但这极其凶险!稍有不慎,针力失控,或引出的力量无处宣泄反噬自身,她立时就会经脉寸断而亡!”
“第三,固本培元!”温如言指向陆云姝眉心那缕银丝,“精元本源枯竭,如同无源之水。玄冰玉髓只能暂时‘冻结’流逝,无法补充。必须找到能直接补充、甚至激发她自身生命本源潜力的奇药!‘九转还魂草’是首选,但此物只在传说之中……退而求其次,‘千年血玉参王’或‘地脉紫灵芝’也可勉强一用,但效果远逊,只能吊命,无法逆转本源枯竭之势。”
温如言一口气说完,目光灼灼地盯着萧景辞:“王爷,第一步‘玄冰玉髓’是基础,没有它,后面的针法和补药都是空谈!这东西,您有吗?或者,您能在她油尽灯枯之前弄到吗?”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玄冰玉髓太过稀有,连他也是在一本极其古老的医道残卷上见过描述。
萧景辞沉默着。暖阁内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林婶压抑的啜泣。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陆云姝毫无生气的脸上,掠过她眉心那刺目的银白,最终定格在她依旧在缓慢渗血的手背上。那暗红的血迹,如同无声的控诉。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就在温如言几乎要以为这位冷酷的王爷会选择放弃时——
“雷炎!”萧景辞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冰层炸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属下在!”一直如同铁塔般守在暖阁门口的黑翎卫统领雷炎立刻应声。
“传本王令!”萧景辞的声音冰冷彻骨,每一个字都带着铁血的意志,“动用王府所有暗线、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三日内,本王要见到‘玄冰玉髓’!活要见物,死……也要见物!”
“是!”雷炎没有任何迟疑,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回廊尽头。不惜一切代价!这五个字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温如言看着萧景辞冷硬的侧脸,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不惜一切代价……看来这丫头在王爷心中的分量,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重得多。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压下心头的震动,目光重新投向陆云姝:“在玄冰玉髓到来之前,我只能尽力用金针和药力吊住她最后一口气,减缓生机流逝的速度。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最多……再撑五日。五日之后……”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动手。”萧景辞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温如言不再废话。他迅速打开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灰布大口袋,里面瓶瓶罐罐、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琳琅满目。他取出一只扁长的紫檀木盒,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细如牛毛、闪烁着暗金色泽的细针——正是他赖以成名的“定魂针”。
他收敛心神,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再无半分急躁与玩味。他屏退了几名王府医官,只留下两名手脚麻利、胆大心细的药童打下手。
“点‘守魂香’!准备‘玉露回元散’化水备用!”温如言一边飞快地吩咐,一边手指如飞,迅速解开陆云姝上半身的衣衫,露出心口位置和纤细的脖颈、手臂。当他的目光触及陆云姝心口上方那片光洁的肌肤时,瞳孔微微一缩——那里虽然此刻空无一物,但他仿佛能感受到皮肤下残留的、那幽蓝龙形印记的冰冷余韵。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拿起一枚最长的暗金定魂针。
烛光下,针尖闪烁着一点幽冷的寒芒。
温如言的手指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他屏息凝神,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在陆云姝苍白肌肤上丈量着。寻找着那些因狂暴力量冲击而变得脆弱扭曲的经脉节点。
“第一针,鸠尾!”他低喝一声,手腕轻抖,暗金针化作一道细微流光,精准无比地刺入陆云姝胸前两乳连线正中的鸠尾穴!入肉三分!
针入的瞬间,陆云姝昏迷的身体猛地一颤!眉心痛苦地蹙紧,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温如言不为所动,手指在针尾极其轻微地捻动,一股精纯、温和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真气,如同涓涓细流,顺着针身缓缓渡入陆云姝体内。
紧接着!
“第二针,巨阙!”
“第三针,膻中!”
“第四针,神封!”
一枚枚暗金定魂针,如同星辰落子,被温如言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精准到毫巅的手法,刺入陆云姝胸前、颈侧、手臂上的关键大穴!每一针落下,陆云姝的身体都会随之轻微抽搐,痛苦的蹙眉和微弱的呻吟如同凌迟的刀,割在旁观者的心上。
随着金针的刺入,温如言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仅要精准刺穴,更要时刻控制着渡入真气的强度与流向,如同在布满裂痕的琉璃器皿上穿针引线,稍有不慎,便是器毁人亡!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己精纯的真气,如同最灵巧的织工,在陆云姝那被狂暴力量撕裂得千疮百孔的经脉网络中艰难穿行,试图修复最致命的裂痕,暂时堵住那些“漏口”。
当第七枚定魂针刺入陆云姝手腕内侧的神门穴时,温如言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消耗极大。
“暂时稳住了几条主要心脉的裂口,减缓了生机流逝的速度。但……治标不治本。”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带着疲惫,“给她灌一点玉露回元散化水,能补一点是一点。”
药童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温好的药液一点点喂入陆云姝口中。
就在这时,暖阁角落,一直被林婶死死抱在怀里、昏昏沉沉的阿囡,忽然不安地扭动起来。她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承受着某种痛苦,小嘴无意识地张开,发出细微的、意义不明的呓语。
“……龙……龙……冷……好冷……饿……”
她的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暖阁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林婶空洞的眼神似乎被这呓语触动,浑浊的泪水再次涌出,抱着阿囡的手臂收得更紧,口中也喃喃重复:“饿……血食……都饿……”
萧景辞冰冷的目光瞬间扫向角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温如言也皱起了眉,看向阿囡。方才陆云姝体内龙气爆发时,这小女孩似乎就有些异常反应?他刚想走过去查看——
“呜哇——!”阿囡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喊!小小的身体在林婶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她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攫住,拼命地扭动着,小小的手指胡乱地指向拔步床的方向,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瞳孔深处,似乎倒映着什么常人看不见的、冰冷幽暗的存在!
“红……红眼睛!又……又来了!在……在看她!要吃她!呜哇——!!”阿囡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最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暖阁内所有人都是一惊!
温如言猛地回头看向陆云姝!只见躺在床上的少女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似乎并无异样。但他敏锐地感知到,就在阿囡哭喊指向的瞬间,陆云姝心口的位置,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一丝冰冷古老的气息如同错觉般一闪而逝!
萧景辞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他一步跨到床边,目光死死锁定陆云姝心口!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温如言脸色凝重,再次抓起陆云姝的手腕,凝神细查脉象。片刻后,他松开手,眉头紧锁:“脉象并无明显变化……但……方才那一瞬间,她心脉深处那股被封印的力量……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沉睡的凶兽被什么惊扰,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他看向角落里哭得撕心裂肺、指着陆云姝方向满脸惊恐的阿囡,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这丫头……她能感应到?!”
萧景辞的目光在昏迷的陆云姝和惊恐的阿囡之间来回扫视,冰封的眼底翻涌着更加幽暗深邃的旋涡。阿囡……那个被邪修称为“童灵”、“血食”的小女孩……她对龙气的感应竟如此敏锐?!这绝非巧合!
“把她们带下去,严加看管。”萧景辞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尤其是那个孩子,单独安置。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立刻有侍从上前,不顾林婶的哭喊和阿囡的挣扎,强行将两人带离了暖阁。
暖阁内再次恢复了压抑的寂静,只剩下陆云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温如言看着萧景辞冷峻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王爷,那孩子……还有这丫头体内的东西……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绝非普通的血脉传承!方才那小女孩的感应……还有别庄树洞里那东西的贪婪……都指向……”
“不该问的,别问。”萧景辞打断了他,声音如同淬了寒冰,“你只需记住,救活她。用尽你‘鬼手’的一切手段。她若死,本王让你那些瓶瓶罐罐,连同你这个人,一起陪葬。”
温如言被这赤裸裸的威胁噎得一滞,但看着萧景辞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他识趣地闭上了嘴。这位爷,绝对说到做到。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陆云姝,眼神复杂。这丫头,简直就是个行走的、随时会爆炸的上古谜团!麻烦,真是天大的麻烦!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冷锋低沉嘶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有密信,来自……京城。”
萧景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京城?这个节骨眼上?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奄奄的陆云姝,转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冷风,大步走向门口。
暖阁的门无声开启又合拢,隔绝了内外。
温如言看着萧景辞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床上命悬一线的陆云姝,长长叹了口气。他走到桌边,拿起笔,蘸了墨,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飞快地写下一行行药名和所需的特殊材料,其中“玄冰玉髓”四个字被重重圈了起来。
“来人!”他扬声喊道,将药方递给闻声进来的侍从,“按方子准备!药材品质必须上上之选!尤其是标注出来的这几味主药,王府宝库里有的立刻取来,没有的……让你们王爷想办法!记住,只有五天!五天!”
侍从接过药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不乏闻所未闻的珍稀药材名称,尤其是那个被圈起来的“玄冰玉髓”,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但还是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温如言走回床边,看着陆云姝眉心那缕刺目的银白,又想起角落里那个对龙气感应异常的小女孩阿囡,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龙气……童灵……血食……邪修……”他低声嘀咕着,桃花眼里闪烁着困惑与凝重交织的光芒,“这朔州城……怕是要被这丫头搅得天翻地覆了……”
承运殿侧殿的书房,烛火通明,却依旧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沉重。
萧景辞负手立于巨大的北境舆图前,玄色的背影如同孤峭的山峰,隔绝了所有暖意。冷锋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捧着一枚细小的、用特殊火漆密封的铜管。
“何时收到的?”萧景辞的声音平淡无波。
“就在方才,城西‘暗雀’据点用王府驯养的夜枭加急送来,途中换羽三次,日夜兼程。”冷锋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凝重,“信使说,京中异动陡生,此信……十万火急。”
萧景辞缓缓转身,接过那枚冰冷的铜管。指尖微一用力,坚硬的铜管如同朽木般碎裂,露出里面卷成细条、薄如蝉翼的密信。他展开信纸,目光如冰刀般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用特殊药水写就的蝇头小楷。
信的内容不长,却字字如惊雷,狠狠炸响在萧景辞的心头!
“……三日前,太子于东宫设宴,款待钦天监监正玄诚子。席间,太子妃陆氏(指陆云姝嫡姐陆云蓉)失手打翻酒盏,酒液浸染玄诚子袖中一枚古旧龟甲。龟甲遇酒显异象,浮现残缺龙形暗纹,隐有幽光!玄诚子观之,神色剧变,当场离席!次日,钦天监以‘星象示警,北境恐有地龙异动,动摇国本’为由,奏请陛下遣重臣携‘镇龙圭’北上朔州,勘察地脉,安抚龙气!陛下……已准奏!所遣重臣,乃兵部尚书、太子少师……赵元庚!不日即将启程!”
密信的最后一行字,力透纸背,带着刻骨的警示:
“……赵元庚此行,名为镇龙,实为查探王爷!太子党羽恐已对王爷起疑,借‘龙气’之名,行削权之实!王府上下,务必慎之又慎!”
“咔嚓!”
萧景辞手中的密信一角,被他无意识捏紧的指节瞬间化为齑粉!
烛火跳跃,映照着他那张俊美无俦却覆满寒冰的脸。深邃的眼眸中,冰封的寒潭彻底沸腾!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杀机与冰冷的讥诮!
好!好一个太子!好一个陆云蓉!好一个钦天监!
失手打翻酒盏?龟甲显化龙纹?
“星象示警”?“北境地龙异动”?“动摇国本”?
遣赵元庚携“镇龙圭”北上“安抚龙气”?
真实……天衣无缝的借口!
真实……歹毒至极的算计!
他们哪里是察觉了什么“地龙异动”?分明是不知道从哪里嗅到了陆云姝体内龙脉之力的蛛丝马迹!借钦天监之口,行明察暗访之实!赵元庚,太子最忠实的走狗,兵部尚书,太子少师!他携“镇龙圭”而来,目标只有一个——他萧景辞!以及……此刻躺在暖阁里那个命悬一线的陆云姝!
龙脉现世,牵扯国运。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便是父皇,也绝不可能等闲视之!赵元庚手持圣旨和“镇龙圭”,便有了在朔州境内生杀予夺、便宜行事的滔天权柄!王府,将再无秘密可言!
一股狂暴的、如同实质的戾气猛地从萧景辞身上爆发出来!书房内的烛火疯狂摇曳,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如同择人而噬的凶魔!冰冷的地面无声地蔓延开细密的裂纹!
“王爷息怒!”冷锋被这恐怖的威压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艰难开口,“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赵元庚不日即到,陆小姐她……”
“陆云姝……”萧景辞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腾的杀意与暴戾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决绝。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陆云姝苍白如纸的脸、眉心的银丝、手背的血痕,以及温如言那句“最多五日”。
玄冰玉髓尚未到手,龙脉之力随时可能再次失控。
赵元庚携圣旨与镇龙圭,如狼似虎,不日将至。
内忧外患,如同两把淬毒的利刃,同时抵在了咽喉!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刺向巨大的北境舆图,最终定格在朔州城西北方那片被标注为“黑山”的、连绵起伏的险峻山脉之上!
“黑山……玄冰窟……”他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中响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决断,“雷炎去寻玄冰玉髓,如同大海捞针,太慢!”
他猛地看向冷锋,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传令!‘影鳞’、‘黑翎’所有能调动的人手,由你亲自统领!”
“目标——黑山玄冰窟!”
“本王,要亲自走一趟!”
“三日之内,踏平黑山,也要把玄冰玉髓……给本王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