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西,官道。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被血腥和冰寒撕裂。
鹰嘴坳隘口前,冰冷的地面如同被泼洒了浓稠的墨汁与朱砂混合的污秽,深褐与暗红交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残破的肢体、碎裂的冰晶混合着血肉、折断的箭矢、崩裂的盾牌碎片……狼藉地铺陈开来。伤者压抑的呻吟和战马粗重不安的喘息,在凛冽的寒风中呜咽,如同地狱边缘的挽歌。
影鳞卫沉默而迅速地清理着战场。动作带着战场特有的冷酷高效,将同袍的遗体小心收敛,将刺客破碎的尸骸如同垃圾般归拢到路旁深坑。玄铁盾牌重新竖起,组成简陋的屏障,隔绝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可能窥探的目光。每个人的脸上都凝固着疲惫、悲痛,以及劫后余生的凝重。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伏击,尤其是最后那道从天而降、瞬间冻结刺客的恐怖冰箭,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印刻在每个人心头。
冷锋拄着鳞纹剑,剑尖深深插入冻土。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内火辣辣的疼痛,那是强行挡下毒磷箭爆炸冲击和后续激战留下的内伤。左臂的伤口在刚才的搏杀中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顺着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抬起手,用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袖子狠狠抹去嘴角不断溢出的血迹,目光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越过狼藉的战场,死死钉在官道后方那座孤零零的山丘顶端。
月光清冷如霜,穿透了铅云的缝隙,静静洒落。
山丘之上,那道素白的身影依旧静立。宽大的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勾勒出遗世独立的清冷轮廓。她手中那张通体晶莹、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冰魄弓”已然收起,负于身后。她并没有关注下方如同蝼蚁般清理战场的影鳞卫,也没有去看那些被迅速掩埋的刺客尸体。她淡漠的目光,穿透了混乱与血腥,穿透了木质车厢的阻隔,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锁定着中间那辆马车。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着马车内那个气息奄奄、刚刚经历了玉佩恐怖异变的少女。
她在看什么?陆云姝?还是……那枚吸食了鲜血、刚刚发出诡异龙吟的蟠龙玉佩?王爷的命令,究竟是保护,还是……监视?冷锋的心沉到了谷底。冰魄的出现,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枚玉佩蕴含的秘密和力量,其凶险程度,恐怕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统领!”影鳞卫队长快步走到冷锋身侧,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悲痛和凝重,“清点完毕。阵亡七人,重伤五人,轻伤十一人。刺客尸体共计十九具,身份不明,兵刃制式驳杂,无明显标记。那具被冰箭冻结的刺客……”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山丘方向,“已化为冰渣,无法辨识。”
冷锋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杀意。“重伤者简单处理,轻伤者自行包扎。此地不宜久留,立刻启程!目标朔州城西门,全速前进!”他的声音如同冻裂的冰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疲惫的队伍再次集结,伤员被安置上马或挤进最后一辆马车。三辆青篷马车在影鳞卫的严密护卫下,带着更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碾过官道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朝着朔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几分,马蹄声敲打着冻土,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冷锋翻身上马,强忍着伤痛,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那座山丘。
山丘顶端,月光如水,素白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地清辉和一片令人窒息的疑云。
中间马车车厢内。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冰湖。
陆云姝依旧昏迷着,躺在临时铺就的软垫上。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嘴唇干裂泛紫,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令人心颤的嘶声。左手手背上,那道被木屑划开的伤口依旧在缓缓地、固执地渗出鲜血,染红了包扎的布条,也浸染着她素色的衣襟。衣襟之下,心口的位置,那枚蟠龙玉佩静静地贴着肌肤,散发着一种温润的、近乎无害的微凉光泽,仿佛方才那吞噬鲜血、凶威滔天的景象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车厢内弥漫的那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压抑感,却并未随着玉佩红光的消退而散去。反而更加深沉,如同无形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老医官脸色灰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再次尝试着将几滴冰心玉露靠近陆云姝的嘴唇,可那冰凉的液体距离她尚有寸许,便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瞬间蒸发成一缕极淡的白气!一股微弱的、却带着本能排斥的灼热气息,从陆云姝心口位置隐隐透出。
“不行……完全不行了……”老医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手指无力地垂下,“玉佩的力量……或者说,她体内那股被玉佩引动的力量……已经自发地排斥一切外来的药力……像是在……自我保护,又像是在……加速蜕变……”他看着陆云姝灰败的脸色和微弱到极致的呼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老朽……无能为力了……”
秦铮靠在车厢壁上,左臂的剧痛和毒素带来的麻痹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却死死盯着陆云姝,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痛苦和无能为力的愤怒。听到老医官的话,他猛地攥紧了仅存的右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保护……保护……”角落里,林婶抱着昏睡的小女孩阿囡,眼神空洞,口中反复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两个字,仿佛这是支撑她破碎神智的唯一稻草。
马车疾驰,车厢剧烈地颠簸着。每一次颠簸,都让陆云姝的身体随之轻微晃动,牵动着秦铮紧绷到极致的心弦。
就在一次剧烈的颠簸之后——
陆云姝的身体猛地一颤!
“呃……”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濒死小兽般的痛苦呻吟,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幽蓝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口的位置——透过衣衫和那枚温润的玉佩——缓缓渗透出来!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深邃的、如同寒潭古玉般的幽冷。它如同拥有生命的水流,在陆云姝胸前的衣衫上缓缓流淌、汇聚,勾勒出一个模糊而神秘的轮廓!
秦铮的瞳孔骤然收缩!老医官也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幽蓝的光芒并非静止。它在流淌,在凝聚!光芒的中心,隐隐约约,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幽蓝的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清晰!它不再仅仅是光芒,而是开始勾勒出具体的形态!
那是一个……印记!
一个由无数道极其繁复、古老、充满玄奥道韵的幽蓝线条交织而成的……龙形印记!
印记不大,约莫巴掌大小,正烙印在陆云姝心口上方的位置,隔着薄薄的衣衫,清晰可见!印记的线条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它的形态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神龙,线条更加抽象、凌厉,充满了某种蛮荒原始的力与美,龙首微昂,龙目紧闭,龙躯盘绕,透着一股沉睡万载、即将苏醒的洪荒威压!
随着这幽蓝龙形印记的出现,车厢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一股无形的、源自生命层次上的巨大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弥漫开来!这股威压冰冷、古老、尊贵,带着俯瞰众生的漠然,与之前玉佩散发出的凶戾狂暴截然不同!
“这……这是……”老医官骇然失声,指着那幽蓝的印记,手指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龙……龙纹?!先天道纹?!不……不可能!这是传说中的……”
秦铮更是如遭雷击!他死死盯着那流转的幽蓝龙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别庄主屋那四具被天火焚杀的焦尸!陆云姝引动玉佩力量时那煌煌天威般的赤金光芒!玉佩吸食鲜血时那妖异蠕动的蟠龙纹路!还有刚才那响彻灵魂深处的古老龙吟!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冰冷真实感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这枚蟠龙玉佩,根本不是一件简单的法宝!它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在特定条件下(比如……陆云姝的鲜血?),打开某种被封印在她血脉深处的、恐怖存在的钥匙!这幽蓝的龙形印记……难道就是那被封印存在的显化?!
这股源自血脉、冰冷而尊贵的威压,让昏睡中的小女孩阿囡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而眼神空洞的林婶,身体却猛地一僵,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被这宏大威压强行刺穿的清明,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麻木和恐惧淹没。
车厢外,正策马疾行、心神紧绷地警戒着四周的冷锋,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冰冷威压感,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车厢壁,如同无形的冰针刺在他的感知上!
他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他豁然回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车厢壁的缝隙,死死盯向中间马车!那股气息……冰冷、古老、尊贵……带着一种让他血脉都感到隐隐压制和战栗的威压!与玉佩的凶戾截然不同!那是什么?!
就在冷锋惊疑不定、秦铮和老医官骇然失色的瞬间!
陆云姝心口那幽蓝的龙形印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华!
“嗡——!!!”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清晰、充满了无上威严与洪荒气息的龙吟,再次震荡在车厢内所有人的灵魂深处!这一次,不再模糊!
伴随着这声龙吟,那幽蓝的印记仿佛活了过来!线条疯狂流转、膨胀!
一道朦胧的、由纯粹幽蓝光芒构成的龙形虚影,猛地从印记中升腾而起,悬浮在陆云姝身体上方尺许之处!
虚影不大,却凝实无比!它通体由深邃幽蓝的光芒构成,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每一片鳞甲都清晰可见,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龙首威严,龙目紧闭,龙须飘动,龙爪微蜷,龙躯盘踞,散发着一种沉睡万古、即将睁眼俯瞰人间的恐怖威仪!那股冰冷、古老、漠视一切的威压,瞬间达到了顶点!
整个车厢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光线扭曲!时间流速都似乎变得粘滞!老医官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秦铮更是感觉如同背负了一座冰山,巨大的压力让他重伤的身体骨骼都在呻吟,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他只能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悬浮的幽蓝龙影,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渺小感攫住了他!
林婶怀中的阿囡,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下,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惊恐茫然的大眼睛里,此刻却映满了那幽蓝的龙影!没有恐惧,反而充满了孩童最纯粹的、近乎痴迷的……好奇?她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无形的威压扼住了喉咙。
而就在这时!
悬浮的幽蓝龙影,那紧闭的龙目,毫无征兆地……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只有两点深邃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幽暗!
那两点幽暗甫一出现,车厢内那冰冷宏大的威压陡然一变!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深邃、充满了无尽吞噬与寂灭欲望的恐怖气息,如同开闸的洪流,轰然爆发!
“呃啊——!”老医官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双眼翻白,直接昏死过去!
秦铮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意识瞬间模糊!
林婶则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体猛地向后撞在车厢壁上,抱着阿囡的手臂无力地松开,眼神彻底涣散。
只有阿囡,那双映着幽蓝龙影和两点绝对幽暗的大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理解的、纯粹的……吸引?她小小的身体不再颤抖,反而下意识地朝着那悬浮的龙影,伸出了沾着血污和泥土的小手……
车厢外!
“嘶聿聿——!!”
拉车的健马如同感受到了灭顶之灾,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悲鸣!前蹄猛地高高扬起,人立而起!巨大的力量瞬间扯断了缰绳和套索!整个车厢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带得猛地向一侧倾斜、翻滚!
“不好!马惊了!”车夫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
“保护陆小姐!”冷锋的怒吼如同惊雷!
整个护卫队伍瞬间大乱!影鳞卫们试图控制惊马,稳住车厢,但那股源自车厢内部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所有人心头!离得近的几名影鳞卫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动作迟滞!
眼看沉重的车厢就要在惊马的拖拽下彻底倾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定。”
一个清冷、淡漠、仿佛不蕴含任何情绪的女声,如同冰泉滴落玉盘,清晰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也穿透了混乱嘈杂的马嘶人喊。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空间涟漪,无声无息地以中间马车为中心荡漾开来。
涟漪拂过。
时间仿佛再次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匹人立而起、疯狂嘶鸣的惊马,动作瞬间凝固在半空,如同琥珀中的飞虫!扬起的马蹄,因恐惧而瞪圆的马眼,甚至从口鼻中喷出的白气,都清晰地定格!
即将侧翻的车厢,倾斜的角度被瞬间固定!
飞溅的泥土、破碎的木屑、影鳞卫们惊骇欲绝的表情、冷锋伸出的手臂……一切的一切,都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万物……寂然!
唯有那辆被空间力量定格的马车车厢内,那悬浮的幽蓝龙影,以及龙影睁开缝隙后露出的那两点绝对幽暗,依旧在缓缓流转,散发着冰冷、古老、寂灭的恐怖气息。仿佛这凝固空间的力量,也无法完全禁锢这源自血脉深处的投影!
山丘之巅,那道素白的身影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她静静地立在那里,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绝世的轮廓。她并未张弓,只是伸出了一根纤细如玉的手指,遥遥指向下方那辆被定格的马车。指尖萦绕着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涟漪。
她的目光,穿透了凝固的空间,穿透了木质车厢,落在了那幽蓝的龙影和两点幽暗之上,淡漠的眼底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凝重。
“龙魂将醒……”她无声地低语,声音消散在夜风中,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这朔州的水,比预想的……更深。”
空间禁锢的力量维持了仅仅数息。
“啵。”
又是一声轻微如气泡破裂的声响。
凝固的空间瞬间恢复了流动!
惊马沉重的身躯轰然落下,前蹄砸在地面,溅起一片尘土,但那股疯狂的力量却已消失,它茫然地站在原地,打着响鼻,似乎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倾斜的车厢在惯性作用下猛地一震,终究没有翻倒,重重落回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
影鳞卫们只觉得刚才那股几乎将他们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骤然消失,身体恢复了控制,但巨大的惯性让他们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脸上残留着惊魂未定的骇然。
车厢内。
那悬浮的幽蓝龙影,在空间禁锢解除的瞬间,仿佛耗尽了力量,或者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制,光芒急剧黯淡、收缩!那睁开的龙目缝隙迅速闭合,两点绝对幽暗也随之隐没。最终,所有的幽蓝光芒如同退潮般缩回了陆云姝心口上方那个繁复的龙形印记之中。印记的光芒也迅速暗淡下去,线条变得模糊,最终彻底隐没于她的肌肤之下,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股冰冷、古老、寂灭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厢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陆云姝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但脸色似乎比之前更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苍白下的透明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抽离了。左手手背的伤口,渗血的速度似乎也减缓了。
秦铮瘫软在角落,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短暂的瞬间,他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灵魂都被那幽暗的龙目冻结。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昏迷的陆云姝,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茫然。那到底是什么?那幽蓝的龙影……真的是存在于她体内的东西?!
老医官依旧昏迷不醒。
林婶瘫软在地,眼神空洞,似乎彻底失去了神智。
只有阿囡,被刚才车厢的剧烈震动和林婶的松手摔在了软垫上。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睁着那双依旧清澈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陆云姝心口的方向,小脸上带着一丝懵懂的困惑,仿佛还在回味刚才那短暂而奇异的幽蓝光芒。
冷锋一个箭步冲到马车旁,猛地掀开车帘!
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余韵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车厢内:昏迷的陆云姝、瘫倒的秦铮和老医官、失魂的林婶、呆呆的阿囡……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除了更加狼藉。
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
陆云姝身上,那股属于“人”的生气,似乎更加微弱了。而在她眉心的位置,一缕原本乌黑的发丝,不知何时……竟悄然变成了毫无生气的银白!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冷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无底寒渊。他缓缓放下车帘,转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惊魂未定的队伍,最后投向朔州城的方向。
“全速前进!”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重,“入城!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