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金属撞击的巨响,猛地从“静滞间”的外壁传来!
仿佛有人用巨大的铁锤,在外面疯狂砸击着柜门!
这突如其来的、暴烈的物理噪音,像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那片试图淹没我的诡异寂静和温柔细语!
困意潮水般退去。
那冰冷的同化感骤然中断。
颅内那块“冰”剧烈地悸动了一下,释放出短促的、像是被打断的愤怒信号。
“……吵……!”
细语第一次带上了情绪,一种极度的不耐烦和……恼怒?
砰!砰!砰!
砸门声还在继续,更加狂暴,甚至能感觉到柜门的轻微变形。
外部!是“渡客”他们?他们发现不对了?
紧接着,老狗那沙哑的咆哮穿透了隔音极好的柜门,变得模糊不清,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气急败坏:
“……操!什么鬼东西?!老子的防护屏障怎么被触发最高级别了?!能量读数爆表了!从哪来的攻击?!”
“艺术家”的惊呼声也隐约传来:“不是外部攻击!信号源……信号源在他脑子里!那碎片不对劲!它在尝试强制广域连接!它是个信标!”
“渡客”的声音最冷,也最清晰,像是贴着门缝传来:“林澈!守住你的意识壁垒!它在骗你开门!”
骗我开门?
打开什么门?
我猛地醒悟过来——我的意识!它刚才试图诱骗我放弃抵抗,向它彻底敞开意识,完成那种冰冷的同化!
而此刻,被外力粗暴打断后,它似乎失去了耐心,开始用最直接的方式——试图以我的大脑为发射源,强行与外界某个未知的存在建立连接!
砰!!!
最后一声巨响,几乎是爆炸般的动静。
“静滞间”的柜门被某种巨大的外力硬生生从外面撬开了一条缝隙!
刺眼的光线和维修铺嘈杂的噪音瞬间涌入。
透过缝隙,我看到“渡客”那只改造手正死死扒着门缝,手臂上的暗色纹路亮得惊人,显然用上了非人的力量。他\/她身后,老狗正手忙脚乱地操作着一个冒烟的控制台,“艺术家”则对着一个便携式终端疯狂输入指令,脸色煞白。
“压制住它!”“渡客”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紧绷,“我们要强行剥离了!会很痛!忍住!”
剥离?
我还没反应过来——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将灵魂硬生生撕成两半的剧痛,猛地从颅内爆发!
“啊啊啊啊啊——!!!!”
我听到自己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眼前的一切——光线、人影、设备——瞬间被扭曲的、失控的色彩和数据流淹没。
最后看到的,是“渡客”那双透过门缝盯着我的眼睛。
冻土般的冰冷消失了。
里面只剩下一种极致的、近乎疯狂的……
决绝。
那是砸穿冰层的重锤,是焚毁退路的火焰。在“渡客”那双骤然燃烧的眼睛里,我读到的只有这个。
然后,真正的毁灭性疼痛降临。
不是撕裂。是湮灭。是有人将烧红的烙铁直接杵进我的大脑核心,并疯狂搅动。视觉、听觉、触觉……所有感知瞬间被炸成一片灼热的白噪音。我甚至无法惨叫,声带和思维一起被那粗暴的力量攥住、碾碎。
仿佛过了一世纪,又或许只是万分之一秒。
那毁灭性的力量猛地抽离。
我像一袋被丢弃的骨头,瘫软在“静滞间”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抽搐,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胸腔和颅骨裂开般疼痛。嘴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重影,耳边是持续的高频锐鸣。
模糊中,看到“渡客”的手里似乎抓着什么——一团极其黯淡、不断明灭、挣扎扭曲的光晕,核心处隐约可见祖父痛苦的面容一闪而过。那光晕被无数细密的、由代码构成的暗色锁链死死缠绕包裹着,正是“渡客”手臂上亮起的那些纹路所化。
“艺术家”将一个特制的、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的密闭容器猛地凑近。“渡客”毫不犹豫地,将那团被锁链束缚的光晕狠狠拍了进去!
“盖盖盖!” “艺术家”声音变调,手忙脚乱地合上容器盖,一连串复杂的机械锁咔哒作响。容器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白霜。
老狗在一旁对着冒烟的控制台破口大骂,各种警报灯还在疯狂闪烁。
颅内那冰冷的异物感、那被窥视感、那细语……全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脱,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仿佛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剜走了,留下一个漏风的、空荡荡的洞。
我趴在地上,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成……成功了?”我听到自己破碎的声音问。
“暂时。”“渡客”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基调,但细微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他\/她看着那个仍在震动的容器,眼神晦暗不明。“剥离很粗暴,碎片损伤严重,但核心签名保住了。不能再放入任何生物环境,它的‘同化’倾向被激活了,下一次会更隐蔽,更致命。”
同化。信标。它刚才真的想把我变成一座桥,一道门。
寒意再次爬满脊背。
“那……那现在怎么办?”
“找个地方。” “渡客”将那个危险的容器小心地收进一个特制的屏蔽箱,“彻底解析它。搞清楚‘乐园’到底在它里面动了什么手脚,还有,它到底想连接什么。”
他\/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审视的意味又回来了。
“而你,”他\/她顿了顿,“你需要做一个决定。”
决定?
我挣扎着靠墙坐起来,浑身依旧软得不像话。
“什么决定?”
“你的生物编码已经被它深度标记。”“渡客”的语气平淡无波,说出的内容却让我如坠冰窟,“‘乐园’的内卫,甚至可能包括其他因为它而注意到你的‘东西’,现在都能通过这种标记追踪你。就像黑夜里的灯塔。”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注视”的幻觉。
“屏蔽器……也没用?”
“作用有限。只能干扰,无法根除。” “渡客”摇头,“你有两个选择。”
“一,跟我们走。我们会尝试用技术手段弱化甚至伪造你的生物信号,但这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风险极高,且不能保证绝对安全。你需要完全听从指令,放弃大部分个人行动自由。”
“二,”他\/她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我们现在就分道扬镳。你可以尝试自己躲藏,赌你的运气能比‘乐园’的内卫网络和可能存在的其他追踪者更快。”
这算他妈什么选择?!一个是成为终身逃亡的囚徒,一个是几乎立刻去死!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上来。
就在此时。
一直盯着某个监控屏幕的老狗,突然“咦”了一声,用力拍了拍那台还在冒烟的设备。
“喂!‘疤面’!那家伙的信号……刚才突然又冒了一下!”
“渡客”和“艺术家”立刻转头看去。
老狗指着屏幕上一条快速滚过的、几乎被噪音淹没的数据流:“看衰减模式和加密残留……像是紧急求救信号?发射源……妈的,定位模糊,但大致区域是……上城区?‘乐园’附属的高级员工生活区?”
疤面?那个脸上有疤的安全部队小队长?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还发射求救信号?
“内卫部队在清理门户?”“艺术家”挑眉,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看来‘疤面’老兄没处理好‘根目录’的烂摊子,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渡客”沉默地盯着那条一闪即逝的信号,几秒钟后,他\/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计算意味:
“或许……不完全是坏事。”
他\/她转向我。
“看来你有第三个选择了,林澈。”
我茫然地看着他\/她。
“找到‘疤面’。”“渡客”的声音像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我的混乱和绝望,“他是‘乐园’安全部队的中层,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你祖父,关于‘清理计划’,关于为什么你会成为‘样本’。”
“他现在遇险,是最好的突破口。找到他,撬开他的嘴。”
“他的求救信号,就是你的入场券。也是你目前……唯一有可能主动搞清真相、而不是被动等待追捕的机会。”
去找“疤面”?那个差点把我扔进量子隔离监狱的家伙?现在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可能正被内卫追杀?我要主动送上门去?
疯了。这简直是自杀!
但“渡客”的眼神告诉我,这不是提议。
这是唯一看似有主动权的死路。
我看着那个封锁着祖父碎片的屏蔽箱,感受着生物编码深处那仿佛被烙印的冰冷标记。
我没有选择。从来就没有。
喉咙干涩得发疼,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陌生得像是别人的:
“……怎么找到他?”
声音出口,嘶哑得连自己都陌生,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渡客”那双冻土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意外。他\/她似乎早就料定了这唯一的、残酷的答案。没有回应,只是转向还在冒烟的控制台前骂骂咧咧的老狗。
“老狗,还能不能榨出点‘疤面’信号的余烬?”
“操!老子这儿的家当都快被你们折腾报废了!”老狗嘴上骂得凶,那只金属义眼却亮得骇人,手指在烧焦的键盘残骸上飞快地敲击、剥离线路,接到旁边一个更古老、布满油污的备用终端上。屏幕闪烁,雪花点夹杂着破碎的数据流艰难地滚动。
“信号弱得跟他妈鬼一样……衰减得太厉害……源头被干扰得一塌糊涂……”他嘟囔着,额角渗出油汗,“大概……大概范围……上城区b7扇区,‘乐园’员工宿舍群附近……妈的,不能再精确了!”
上城区b7。那是“乐园”核心雇员及其家属的巢穴,安保等级和边缘区根本是两个世界。硬闯等于自投罗网。
“艺术家”已经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高端医疗扫描仪的改装设备,接口却粗粝得多。“把他用过的屏蔽器给我。”他朝我伸出手,语气急促。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之前“渡客”给我套上的那个厚重颈环。依言取下递过去。颈环内侧还带着我的体温和汗渍。
“艺术家”飞快地将颈环接入他的设备,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他在追踪你的时候,他的扫描器肯定也多次捕获过你的生物信号,会有残留……反向解析……对……找到他的设备特征码……再匹配刚才求救信号的发射源特征……”
他的语速快得像是在念经,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为一片模糊的影子。
“渡客”则已经在一旁,从一个密封箱里取出两套折叠整齐的衣物。不是我们身上这种便于隐藏的粗劣货色,而是面料考究、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工装,肩线位置甚至巧妙地绣着“永恒乐园”后勤部门的徽记。他\/她还拿出了两个身份牌和对应的神经认证密钥——看起来天衣无缝。
“三分钟。”“渡客”将其中一套衣服和身份牌扔给我,声音不容置疑,“换上。你的新身份是后勤部环境控制系统维护员,例行月度巡检。b7区的空调滤网该换了。”
我手忙脚乱地套上那身质地柔软却感觉无比束缚的工装,冰凉的身份牌贴上胸口皮肤,神经密钥接入我的端口,一股伪造的、带着权限标识的数据流涌入,暂时覆盖了我原本的生物信号。感觉像套上了一层别人的皮。
“找到了!”“艺术家”猛地抬头,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一个大概坐标!b7区,‘银杉’公寓楼,地下维护层!信号源在那里持续了大约零点七秒,然后又被强力屏蔽了!他肯定还在那儿,或者刚离开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