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的蹄铁碾过松针时,太行道的雾正漫过膝头。我勒住缰绳,玄色衣摆被风掀得猎猎作响,腰间玉牌的青光透过布料渗出来,像块藏在怀里的小太阳。萧战的破魔刃斜指地面,刀身沾着方才暗探的黑血,在雾里泛着冷幽幽的光:“殿下,这雾……”
“是天衍宗的幻松阵。”我指尖摩挲着玉牌上的龙纹,父皇的声音忽然从牌缝里钻出来,带着点惯常的笑意——像我小时候蹲在他案头看星图,他用袖角替我擦去鼻尖墨渍时的模样,“阵眼在第三棵歪脖子松的树洞里,用龙涎檀的香引它出来。”
我抬头,第三棵松的枝桠果然歪得古怪,树洞里飘着淡紫色的烟。玉牌突然发烫,一缕檀香烟从牌身里扭着钻出来,像条小金蛇直直扎进树洞。雾瞬间散了半片,树皮“咔啦”裂开,露出块刻着“困龙”二字的黑石——正是阵眼。萧战的破魔刃劈下去时,我听见父皇轻嗤一声:“当年天衍子跟他师父学阵,连这块石头都搬不动,现在倒敢用来困我。”
黑石碎成齑粉的瞬间,雾彻底散了。阳光从松叶间漏下来,落在我手背上,带着松脂的苦香。萧战收刀入鞘,嘴角扯出点浅笑:“原来帝主也认识天衍子?”“认识。”父皇的声音沉下来,像卷过殿角的寒风,“他师父死在我剑下时,他抱着《阵经》哭,说要替师父报仇——现在倒学会用别人的血来填自己的野心了。”
转过山弯时,甲胄碰撞的声音传进耳里。二十个藩王军士兵举着长枪拦在路中央,为首的小校抹了把额角的汗:“哪来的胆……”话没说完,玉牌的青光突然暴涨——浩渺帝威像潮水般涌出去,小校的长枪“当啷”掉在地上,膝盖一软就跪在泥里:“帝、帝主的气息!”
萧战翻身下马,指尖扣住小校的咽喉:“李启的营寨在哪?”小校抖得像筛糠:“在、在洛阳关西边山坳……旗杆下有石阵,天衍宗的法师说能困、困帝主!”我捏碎怀里的定魂丹,药香混着龙涎檀的味道飘出去,小校的眼神慢慢清明:“殿下,我带你们去!我知道错了!”
山坳里的营寨像只蛰伏的巨兽,“李”字旗在旗杆上被风扯得噼啪响。我站在高处望去,旗杆下九块黑石围成圈,每块石头都刻着血红色的龙纹,阵眼的血池里还泡着只刚宰杀的公鸡——腥气冲得鼻子发酸。玉牌的温度突然升到灼人,父皇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幽儿,把玉牌贴在阵眼上——这是血祭困龙阵,用了李启的血契,破了它,他的私兵会失去心智。”
我踩着碎石走到阵眼边,血池的热气裹着血腥扑过来。玉牌的青光刚碰到黑石,牌身的龙纹突然活了——金色的龙从牌里飞出来,盘旋在阵眼上方,发出震耳的龙吟。黑石上的血纹开始裂开,“咔嚓”一声,最中间的黑石碎成粉末,血池里的血瞬间沸腾,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营寨里顿时乱成一锅粥。有人喊“阵破了!”,有人摔了兵器就跑,李启穿着金边蟒袍从帐篷里冲出来,脸白得像张纸:“谁?是谁破了我的阵?”萧战的破魔刃已经架在他脖子上,寒气逼得他缩了缩脖子:“李启,你谋反的罪状,殿下早写好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苏沐清的商队举着“天元商盟”的旗子奔过来。她从马车上跳下来,素裙沾着泥点,却笑得眼睛发亮:“无幽,你真的破了困龙阵?”我把玉牌塞进怀里,龙纹的暖意还留在胸口:“是父皇帮我的。”她望着混乱的营寨,轻声说:“天衍子的算盘,怕是要碎了。”
风卷着松涛掠过山坳,我望着洛阳关的方向——那里的城墙还立着,却没了困龙阵的压抑。玉牌里传来父皇的声音,像小时候哄我睡觉的摇篮曲:“幽儿,做得好。”我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龙纹硌得掌心发痒,却忽然觉得安心——原来所谓父子同心,不是我站在他身后,而是他把力量放进我手里,让我有勇气,去拆穿所有的阴谋。
萧战翻身上马,破魔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殿下,我们回帝京?”我望着远处的夕阳,玄风的鬃毛被风吹得乱飞:“回——天衍子还等着我们,算一算青木道人的账,算一算这三百年的局。”
马蹄声敲碎山坳的寂静时,我忽然想起父皇当年说过的话:“帝者,不是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能守住天下的人。”现在我终于懂了——守住天下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刀,是父子俩的同心,是君臣的信任,是所有愿意站在你身边的人,一起举起的剑。
太行道的风还在吹,带着龙涎檀的香,带着父皇的声音,带着我们要回家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