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您也救救我们吧!”
“我们也愿意悔过!愿意去军中效力!”
“发发慈悲吧,大师!给我们一条活路!”
老僧闭了眼,双手合十诵念佛号,心如古井,再无一丝波澜。
他并非无情,只是有些人罪孽深重,业力缠身,非外力所能轻易度化,他能救下这几个少年已尽力而为,不能再逾越了。
校尉勃然大怒,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嚎什么嚎,都给老子闭嘴,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东西,也配让大师救?再敢聒噪,现在就把你们扔去喂凶兽!”
囚犯们痛苦的惨叫着,压抑的呜咽着,他们被官兵粗暴地驱赶着,消失在村落的尽头。
昭华站在老僧身后,她瞧见了老僧眼角的不忍。
她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
僧人取来饭团和水囊,昭华和四个半大孩子狼吞虎咽,吃的肚子溜饱,都快走不动路了。
老僧嘴角微抿,似乎对此很欢喜。
他抬眼望了望天色,日头偏西,对众人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前方路途凶险,不宜夜行。我们便在此村落歇息一晚,明日清晨再出发吧。”
老僧又对五个红衣僧人吩咐道:“你们去将那黑牛的尸骸收拾干净,寻一处清净之地,好生掩埋,莫要污了此地。然后再到四周查探一番,看看是否还有落单的凶兽潜伏,若有便一并除去,为百姓除害。”
“是,师父。”
僧人齐齐领命,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各个方向,动作干净利落。
老僧则将昭华和四个半大孩子引入一间土屋之中。
屋内简陋,只有一张土炕和几张破旧的木凳,众人各自找地方坐下,老僧缓缓开口:“你们莫要害怕。现在安全了。你们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那四个大孩子互相看了看,一片茫然。
他们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儿,从小就在街头流浪乞讨,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去做贼偷。
他们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平日里被人呼来喝去,用的都是“狗蛋”、“二傻”、“黑娃”、“孬蛋”之类侮辱性的称呼。
他们怯生生地报了自己的“名字”。
老僧眼中慈悲之色更浓,沉吟片刻道:“既入佛门庇护,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贫僧便为你们取个俗家名字,方便日后称呼,也图个吉利顺口吧。”
他依次指着四个孩子,“你便叫‘卫一’,你是‘卫二’,你是‘卫三’,你是‘卫四’。望你们从此洗心革面,护卫苍生,重新做人。”
四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中似乎多了一丝微光。
最后,老僧的目光落在了昭华身上。
他的目光幽深,尤其是在昭华难以掩饰的纤细身形上停留片刻,眉头一蹙,心中暗忖:“方才情急,竟未细看,此子骨相清奇,身形纤细,虽满面污垢,可这体态并非寻常少年...”
他不动声色开口:“那么你呢?孩子,你又从何而来?叫什么名字?”
昭华心中一紧,知道这老僧眼力非凡,怕是看出些许端倪。
她不敢抬头,只压低嗓音,用准备好的说辞含糊道:“回......回大师,小的叫阿华,是从北边逃难来的...”
老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未再深追,也未点破。
“老衲等人,乃是来自法门寺的僧人。此次长安遭此大难,凶兽肆虐,生灵涂炭。天下佛道两教,皆有济世之心,故此应朝廷之邀,前来加入‘诛邪军’,略尽绵薄之力,共抗此劫。”
他的语气渐渐严肃:“你们五人,既受我佛庇护,得以脱离苦海,日后也不可懈怠。无论你们从前是何身份,做过何事,从今日起,都需尽心尽力,将功补过。”
“即便是需要你们上战场,搬运物资,乃至直面凶兽,也绝不可后退半步,须知,此番劫难,关乎天下苍生,非一人之生死荣辱。明白了吗?”
昭华五人连忙用力点头。
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哪里还敢有半分挑剔?
上战场固然可怕,但总比被当做诱饵喂凶兽强上百倍!能活着,就行。
翌日,一行十一人便向长安方向行进。
队伍组合颇为奇特,一位宝相庄严手持禅杖的老僧,五位身披赤红僧袍身手矫健的武僧,以及五个衣衫破旧但脸上已稍稍有了些血色的“小贼”。
昭华依旧是那副黑瘦模样,隐藏着自己。
他们走走停停,沿途遇到小股的凶兽,便由五位武僧出手清除,老僧则负责超度亡魂。
数日跋涉后,一座巍峨巨城轮廓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长安!
他们抵达了长安城下!
眼前的景象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昔日繁华似锦的西都一片狼藉。
城墙上布满了爪痕和破损,城楼甚至有部分坍塌。
城外土地焦黑一片,散落着无数兵甲和已经发黑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血腥焦糊和腐烂的恶臭。
压抑与悲壮笼罩着这座千年古都。
昭华抬头,百感交集。
她只在六岁时随父皇嘉佑帝西巡来过一次,时间一晃,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啊。
古老的皇朝摇摇欲坠了。
城郊远处可以看到连绵不绝的军营帐篷,旌旗招展,隐约传来操练的号子声和战马的嘶鸣。
昭华分不清那些是朝廷的卫所军,还是新近成立的“诛邪军”,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集结了数量庞大的军队。
在通往城门的道路上,不时有身穿各色道袍的道人和披着袈裟的僧侣,三三两两,神色肃穆步入城中。
他们的气质与寻常军士截然不同,身上隐隐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息,显然都是应召而来的佛道高人。
很快轮到昭华他们一行人接受盘查入城。
把守城门的军卒神色警惕,检查十分严格。
老僧取出一份度牒和盖有官府大印的身份文书,递了过去。
队正仔细查验一番,态度立刻恭敬:“原来是法门寺的玄苦大师,失敬失敬!”
他看了一眼老僧身后五个面带菜色的小跟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